連環還是第一次進香氏書房,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房間,這麼大的書桌,他如到了大人國。

書桌上除去文房用具,就是兩張放得極大的彩色照片。

是那輛紅色的跑車,照片在夜間拍攝,有點模糊。

連環一見,知道必需置身度外,少年的他已經頗有一點城府。他抬起頭來,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莫名其妙的樣子。

香權賜正細細搜尋這少年臉上的蛛絲馬跡,他暫時不得要領。

他問:「認得這輛車嗎?」

連環搖搖頭。

「有沒有見過它?」

連環又搖搖頭。

香權賜凝視連環,「他們說,孩子不會說謊。」

但是,連環在心中說,我不是孩子,而且,我不管閒事。

他仍然維持著那一點點大惑不解。

香權賜自問閱人無數,錯不到哪裡去,便嘆口氣說:「你同你父親一樣老實。去吧,沒你的事了。」

連環欠一欠身,輕輕退下。

他的一顆心卻跳得厲害,連環安慰自己:不要緊張,何必驚惶,不關你事,但是仍然害怕得一邊臉都麻痺了。

走到大堂,恰巧香夫人緩步拾級而下,叫住他。

那美麗的女子嘴角仍然孕育著那個詭秘的笑容,襯著一絲血色也無的臉龐,七分淒艷,三分可怖。

連環不由得退後一步。

她向少年招招手,「你過來。」

連環只得向她走近。

「謝謝你維護我。」

連環清一清喉嚨,低聲說:「香太太,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香夫人頷首,「好,好,我很感激你。」

連環不想多說:「家父在等我。」

他走近大門,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來,對香夫人說:「太太,你保重自己。」

香夫人笑了,在樓梯口陰暗的角落,她的笑容似發出亮光,照明該剎那。

連環離開大宅,鬆口氣,回頭望,只見灰色巨宅盤踞在黃昏裡,像一隻怪獸,天邊夕陽映著片片橘紅色晚霞,更使整幅風景看上去如一張超現實圖畫。

老連問兒子:「怎麼樣?」

連環看父親一眼,不聲張。

「他有無給你看那些照片?」

連環木然。

連嫂不安,「可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老連慰撫老妻,「不關我們事。」

連環左右兩手緊緊握住父母的手,他們才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女。

睡到半夜,連環突然驚醒。

他不能肯定哪一件事先發生,不可能是同時發生的,一定有先有後,要不他先醒來,才在萬寂的深夜聽見輕微的霹啪一聲,要不就是這一聲輕響把他吵醒。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披上外套,便自窗外搭住樹枝走捷徑落到地下,恰逢他父親亦開門出來。

可見那一聲響並非如想像中輕微。

父子倆交換一個眼色,朝大宅奔去。

老連用力按鈴,匆匆來開門的是阿紫的保姆,見是連氏父子,大怒,斥責:「吵醒主人家,誰負責。」她睡得那麼近,竟什麼都沒聽到。

老連推開保姆,搶入屋內。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孩子驚怖的尖叫聲,叫了一聲又一聲。

連環什麼都顧不得,衝上二樓臥室私人重地,看到小小阿紫蟋縮在一角落,連環急急把她擁在懷中。

抬起頭,看到香夫人倒臥在血泊中。

連環自己嚇得牙齒與嘴唇打架,抖個不停,卻還來得及把孩子的頭接在胸前,不讓她看太多。

老連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