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先生說,把眼光放遠一點,不要只看到眼前這條窄窄的小道。

董詩文想了很多天,也不知道怎麼把眼光放遠。

然後就想起了齊先生說得另一句話,齊先生說:“小董,你不該狂妄自大,更不該妄自菲薄。”

的確,一直以來,她不停和身邊的人作比較,然後就在兩個極端之間徘徊。

一會兒極其優越,一會兒極其自卑。

胡思亂想著這些,董詩文離開了那段狹長的過道,就彷彿人生也找到了出口。

既然齊先生讓她不要再盯著眼前這條小道,那她索性就走出象牙塔,到外面去,去看看別人每天是怎麼活著的、

董詩文把手插進口袋,快步走出藝術廳,回到家,收拾好行李,隨便買了硬座火車票,就上了車,然後一路向南行。

車廂裡,人聲嘈雜,汗味煙味零食味,孩子的哭聲,大人的高聲閒談,到處都是。

起初她受不了,總窩在靠窗的座位裡,用衣服緊緊裹著自己。

直到有一站,上來了一個穿著很土氣的中年男人,男人拎著一大袋蝦條擠上來,坐在她對面位子上。

袋子很大,男人一直抱在懷裡,生怕別人弄壞他袋子。

旁邊的人問他,你是賣蝦條啊?給我來點。

男人卻憨憨一笑,說不賣的,這是給家裡小孩買的,小孩愛吃,他在外工作了一年,掙了錢就想多給孩子買點。

董詩文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二十多年前,父親也是這樣揹著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家看她,有時候買不到坐票,就站一路回去。

父親那麼拼命生活,最終把她和母親帶到了城裡。

現在她長大了,卻要說,努力沒有用?

還有她這個名字,也是父親給起的。董詩文,父親希望取這個諧音,讓她以後懂詩文,知書達理,做個有文化的人。

父親堅信,有了文化,才能永遠擺脫貧窮。

結果呢,她懂了幾句詩文,就拿去賣弄,見了幾輛豪車,就再也不坐腳踏車,去過幾座城市,就開始瞧不起小地方,甚至忘了自己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在這一刻,董詩文羞愧難當,恨不得從車窗裡跳出去。

當然,她沒有跳車,而是在江城車站下了車。

她第一次去的城市,就是江城,也是在這邊唸書生活,直到考上了海城的大學,最後留在海城。

如今父母已經不在這邊,而是跟著她到了海城,後來一家人攢錢,在海城郊區買了一套三居室。

她自己則在市區租了一套一居室的白領小公寓。

如今來到江城,不過就是故地重遊,散散心,回憶回憶過去。

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一處老舊小區外。

這裡是她和父母來城市後,第一個家。

樓房更舊了,但往日熙熙攘攘的生活景象沒變。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男人,她眼眸一亮,正想走上前去,卻注意到,男人肩上揹著一個小女生的書包,旁邊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兩人邊走邊說笑,似乎是小孩子在分享什麼有趣的事情。

隨著他們越走越近,董詩文也默默躲到了一棵大樹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