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招牌四周邊有轉動的紅綠小燈炮,不住閃動,像聖誕節裝飾,把女子面孔掩映得像個洋娃娃。

她穿著小背心短褲高跟拖鞋,肉質看上去光滑豐碩,只有十八九年紀,笑容可掬,「我叫小紅,你,先生,收你五百塊。」

千歲聽說過可以還價,但是不知怎地,開不了口。

「下車來呀。」

他推開門下車,就這麼一次,兄弟吹起來牛來,也好有個話題。

他鎖上車門,跟小紅進店。

他照規矩先付過錢,小小板房裡故意掛著一盞紅燈泡,照得職業女子膚皮紅粉緋緋,更加吸引。

那女子問:「有沒有女朋友?」

他不答。

「為什麼到這裡來?」

他想了想,忽然這樣說:「這條路,走了千百次,愈來愈彷徨,都不知道往哪裡。」

誰知那女子輕輕說:「通往我這裡。」

「幾時可以停下來?」

「現在先休息一會,我幫你揉揉肩膀。」

「我是一個窮家子,又不愛讀書,我沒有前途。」

女子格格笑,「你想太多了。」

他開了一瓶啤酒遞給他。

他也覺得自己奇怪怎麼會在那種時候說起那種話來。

那女子靠攏來。

那已是去年秋冬的事了。

他忽然覺得無比的寂寞荒涼,仍然撐著跑長途,時時唉聲嘆氣,千歲認為那就是他未來的寫照:一路上不住喝水訴苦想當年,吐完苦水又不忘告訴手足們,某村某屋裡,有他新娶妻子,才廿三歲,明年初生養,是個男胎。

千歲覺得他們猥瑣:什麼都不懂,單擅繁殖,子又生子,孫又生孫。

沒想到年輕的他更加醜惡。

醫生同他解釋過,這種病,醫好之後,十多年後,仍然可在血液中驗得出來,是個終身瘡疤。

他嘆口氣。

回到家中,堂兄正等他。

「去了哪裡,等你大半天。」

千歲說:「你又沒有預約。」

堂兄推他的頭,「你是銀行大班,見你還須預約。」

兩兄弟結伴出門。

到了旺角,金源指給千歲看:「這裡高峰期一晚有一百多部車子在任意設站,等候乘客。」

千歲見到車子停滿幾條街,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每條路上都有幾個售票員,大專叫喊:「去領崗,還有六個空位,即刻開車!」

「單程三十元,來回五十元!」

金源笑說:「該處是重災區,其實所有地鐵站、火車站,都有站頭。」

千歲看得發員,「這是幾時興起的生意?」

「去年領崗實施廿四小時通關,政府對跨境載客車的配額放鬆,該行應運而生,兄弟,腦筋要轉得快,否則餓死人。」

「啊都是為著三餐一宿。」

金源取笑他,「我們人人只是為著兩餐,千歲,只剩你有理想,你最偉大。」

千歲裝作聽不見,「做得到生意嗎?」

「你這句話真外行,有生意在先,才有人來投資,這是學校里老師說的:有求必供。」

啊,說到經濟學理論上去了。

千歲抬起頭,只見城市霓虹燈把天空照成詭異的暗紅色,一顆星也看不見。

「這些車載客到哪裡?」

「跨境去番禺、橫山、宗山,但見領崗客多,全部去領崗,比駕長途車簡單得多,已替你取得兩地客運營業證。」

「多謝大伯,多謝源哥。」

「來,與你去吃甜粥。」

「我不嗜甜。」

「怪不得身段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