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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默裡·福克納至死也不看他兒子寫的東西,也許因為知道他會在書裡看到什麼。在第一部直接取材於家庭軼事的長篇小說《墳墓裡的旗幟》中,他不但以家道衰落為主題,還把薩托里斯家一對雙胞胎的父親寫成終生庸庸碌碌。我們幾乎聽不到小約翰·薩托里斯的名字,他“完全為了傳宗接代”而活著,死於1901
年,也即默裡·福克納從裡普利搬到牛津之前一年。
威廉對待母親卻遠遠不是那麼直截了當。他用多種方式——讓他做雜活他不做,翫忽學業,喝喝威士忌而遊手好閒——來表達他的憤恨。但是一般說來,他母親在世時(她直到1960 年才去世),他始終是個聽話而敬佩母親的兒子。他一離家,總不忘寫信給她,常常根本不提父親。只要人在牛津,他就天天都去看望她。1929
年他結婚以後,莫德明說她不喜歡跟媳婦在一起,他就讓妻子留在家裡,自己按母親的期望,大部分日子都抽出時間來陪她。他一直對她很孝順,從不反對。重提母親臨終講到父親的那句話:“我從來也沒喜歡過他”,他往往伴以柔聲一笑。
福克納敬佩母親的品格——意志堅定,自尊心強,以多種方式把這一點寫進小說作品中。在他看來,莫德同老上校的最小的孩子巴瑪姑母(21)和小上校的獨生女兒霍蘭姑姑(22)一樣,都是剛強不屈的人。父親的有目共睹的無能和褊狹的見解,他又厭惡,又瞧不起,也寫進了他的小說。在一個人的堅強和另一個人的軟弱之間,他更喜歡的是堅強。但是有跡象表明,要在這二者之間作出選擇是痛苦的;也有跡象表明,他害怕選擇帶來的後果。他怨恨母親強迫他作選擇,對待父母的截然不同的態度,不僅直接寫進作品,更為引人矚目的是他往往顛倒過來寫。在他的作品中,母親們的日子通常不如父親們過得好,女人們的健康或許也不及男人好。我們在他的小說中碰到許多有缺點而失敗的父母,但我們也感覺得出,他對女人存著各式各樣的深刻不快,或者至少說,對女人“相當不信任”——這是後來他繼女用的字眼。
此外,輪到他要創造一個理想的共同生活環境,他就回想起他跟父親一起在“會所”的生活天地(見中篇小說《熊》中)。《熊》裡的森林提供了一個節奏緩慢的世界,那裡的獵人和獵物都個子比較高大,比較勇敢,比較聰明。
在這個世界裡,嚴重的創傷也得以癒合,同時這也是一個沒有女人的世界。
福克納對這一理想深表懷疑,正如他懷疑艾克·麥卡斯林(23)的英雄氣概和殉道精神,卻又被它吸引住。他小說中充滿的濃烈的懷鄉思舊之情往往和大森林、兒童時代的消失,也就是說,遠在沮喪、分裂和痛苦之前的生活天地,聯絡在一起。
這個生活天地那時還毋須在外觀上加以裝點修飾。
福克納的小說就這樣洩露了他一生大部分時間中所掩飾的一切:他把分裂和痛苦的肇端不僅和時間的流逝,也和勢不兩立的父母的所作所為,聯絡了起來。在屢再失敗的父親身上,他看到了極為明顯的軟弱。母親使他完全明白父親的軟弱,又強迫他在那種軟弱和她的堅強之間作出選擇。因此,在他母親身上,他看到過分的堅強。此外,他的小說也洩露出內心深處的同情的指向,那是對著孩子們的。《押沙龍,押沙龍!》中的羅莎·科爾德菲爾德小姐(24)在母親的死亡和父親的生存之間進退兩難,發現自己的童年時期還沒領略到就消失了。在《喧譁與騷動》中,昆丁·康普生是個沒有稱職父親的孩子(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