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活人基本上屈指可數。

周槐不一樣,從生存的角度來說,他在第一時間就爆發出了強烈的慾望,這股生存下去的慾念促使他一個音樂老師幹出許多殯葬老師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他的行事作風相對簡單,更加直來直去,那就是威脅到我的,只要條件允許,我會盡可能剷除你。而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的則是放任自流,從不投注太多的注意力。

他也有過團隊,如果災變後的一切痕跡還能有跡可循,你會發現周槐是第一個拉起“隊伍”的人。他未曾離開病原地的時候就開始計劃未來的一切,他考慮的很全面,也更詳細。和姜河宋瑤等人腦門兒一熱說走就走不同,周槐選擇一條路線會研究很久,包括他要去哪裡、做什麼、該有什麼樣的人一起……等等因素都在腦中有著清晰的備註。周槐最早招攬的“隊員”中,有的負責安全,有的負責行車,還有專程負責野外住宿的。

那時,姜河還跟晁逸帆躲在酒吧吃堅果過活;宋瑤和金華還藏在服裝店裡渾渾度日;今朝威風八面的明大俠也尚在廠區裡苟且偷生……

然而,周槐的美妙計劃在球迷酒吧門前碎成了一地殘渣,絲毫不用懷疑周槐當時的憤火。此時自然難以說清當時誰是誰非,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心血毀於一旦,那確實是要瘋的。

遺憾的是,現實中不存在上帝視角,所以,那些敵對雙方的情愁苦悶無法像商品一樣擺在貨架上供人觀瞻,也沒有聖人能夠站在足夠高位置去判定孰是孰非。很多時候,事件的成因與過程之所以被人們津津樂道,主要還是因為最終取得的結果。換句話說,如果一定要在姜河一夥兒與周槐之間“客觀公允”的進行評價,那隻能看最後活著的是誰。

海浪依舊在翻騰,內室裡的兩個人仍然在進行爭鬥,此時很難說清他倆的動機到底是復仇還洩憤。這兩種情緒有相同之處,但出發點截然不同,從他倆不約而同遺忘了甲板上的手槍這一點來看,洩憤的情緒顯然大於復仇。

憤怒會讓人變得不理智,而仇恨不會。

所以,被憤怒這種情緒充斥的兩個人根本沒有注意到變更後的航線,他們在寬敞的內室用鈍刀相互切割著身體與神經,卻不知道漁船選擇了更加直接的毀滅方式。

海灣行船不比大洋泛舟,人工港口的安全係數要比近海高,因為港口沒有暗礁。另外,渤海灣被幾大沿海城市攏在其中,盲目向前行進的後果其實也不難預料。現在沒有海岸護衛隊,也沒有海警的存在,一艘小漁船乘風破浪去送死,還真沒人能攔得住。

翻騰四濺的海水無法熄滅內室裡滔天的怒火,失去理智的兩個人與野獸無異,廝打也好,爭鬥也罷,撕下文明的外衣,剩下的確實只有利爪和獠牙。而此時,姜河明顯佔據了上風,因為周槐這隻野獸沒有牙齒。

漁船適時的表達了它的不滿,作為民用近海捕撈船,它顯然不具備智慧自動巡航的功能。二十米長的船身在波濤之中上下浮沉,翻卷的浪花倒灌進甲板,很快匯成了水流潺潺蜿蜒而下,至於方向……或許百米外濃濃的海霧後會有答案。

船身順著一個浪頭高高拋起,復又重重落下,劇烈地震盪和搖晃終於讓內室的兩個人意識到了一絲不對。糾纏廝打在一起的兩個人同時掙脫對方的鉗制,努力穩住身體撲進了駕駛艙,試圖穩住那瘋狂轉動的船舵。但是窗外海霧瀰漫,他倆也分不清哪邊靠近陸地,哪邊又是水域。儀表臺紅紅綠綠閃爍地按鍵成了瞎子的眼睛,周槐噼裡啪啦摁了半天,隱約聽到一聲細碎的異響。沒等他仔細分辨,漁船便保持著速度衝進了茫茫海霧。

海風多少讓倆人清醒了一些,兩個死鬥許久的人魚貫走出駕駛艙,站在甲板上眯起了眼。

漁船衝破霧靄無需太久,不過……厚重的海霧中似乎隱隱顯露出一團黑漆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