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牽著駱駝在大街上緩緩行走,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重新回到人間的興奮,感受著這種恍如隔世般的熱鬧,這裡和中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無論是建築還是人的面孔,就是中原的一座大城,偶然出現的一些異域面孔,才使他們忽然意識到,這裡其實是和中原相隔萬里的西域,李沙陀在一家客棧內安頓好了手下,便一個人匆匆趕去了城南,在城南,幾次打聽後,他找到了沈府,一座黑門大宅,在中原,像沈家這種沒有爵位的大戶是不允許有門樓,但在敦煌,卻沒有這種限制,李沙陀甚至還看到了門口有兩座石獅,這是官府和權貴府門前的標識,沈家居然也有。

李沙陀走上臺階,對一名正在掃地的老家人拱拱手道:“請轉告伱家主人,就說中原有客人來訪。”

老家人看了他一眼,轉身慢慢吞吞進府去了,片刻出來一名管家模樣的人,精明能幹,他拱手笑道:“請問這位先生是找沈家嗎?”

“我是三公子派來的,特來送一封信。”

“三公子?”管家嘴裡念兩遍,猛地恍然大悟,連忙道:“先請進府稍候。”

管家將李沙陀請進府門,拔足向內宅奔去,片刻,一名頭戴紗帽,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在幾名家人的陪同下,快步走了出來,激動得連聲問:“送信人在哪裡?”

這個男子便是沈春的父親沈侗仁,自從大哥沈晚椿在去年過世後,由於大哥膝下無子,他便成為敦煌沈氏一支的家主,沈春是他第三個兒子,離家多年,三年前寫來過一封家信,說在豐州任職,現在終於又來訊息了。

沈侗仁也聽說了中原發生的鉅變,豐州軍已經佔據河東,建立了新的隋朝,這使他對兒子的訊息更加期盼。

李沙陀上前施一禮,“先生可是沈參軍之父?我是說沈春沈參軍。”

“正是!正是!”

沈侗仁聽說自己兒子做了參軍事,高興呵呵直笑,李沙陀取出一封信遞給了沈侗仁,笑道:“在下李沙陀,是令郎同僚。”

“哦!原來是李使君。”

沈侗仁聽出對方並不是普通的送信人,連忙客氣道:“李使君請一併進內堂說話。”

沈侗仁將李沙陀請進內堂,又命人上了茶,雖然他們身在遙遠的西域,但依然保持著南朝的習俗,茶葉也是從遙遠南方運來。

沈侗仁看完兒子的信,臉色有些凝重,眼睛裡閃爍著喜悅和驚疑,他是沈玄檜之子,他們兄弟一共四人,還有一個最小的妹妹,妹妹秋娘嫁給了陳朝大將張忠肅,陳朝滅亡後不久,他們父親起兵反隋,結果被鎮壓,父親和大哥慘死,母親自殺,兄弟三人連同家人一起被流放到了敦煌,一晃就過了二十幾年。

沒想到沈家沒有起色,倒是他們妹妹秋娘成了楊元慶的乳母,女兒出塵更是嫁給了楊元慶,現為楚王側妃,使沈氏家族再次獲得復興的機會,令他心情激動,久久難以平息。

沈侗仁看到信的最後,這才知道眼前這位送信人的身份,他看了一眼李沙陀,連忙拱手歉然道,“原來是李將軍,失敬了。”

李沙陀微微一笑,“沈家主認為隋軍奪取敦煌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個不好說啊!”

沈侗仁微微嘆了口氣,“自從隴西李氏建立涼國後,我們這些從南方遷來士族便日趨式微,而敦煌從前的世家大族,如索氏、曹氏、張氏和李氏又重新得勢,屢屢欺壓我們,去年蕭茵茵率領蕭氏家族二百餘人遷回荊州老家,陳家也遷回了丹陽,剩下謝、陸、沈三姓勢力更加微弱,全靠敦煌郡司馬陸淳興庇護,否則我們也得被逼遷走。”

李沙陀明白他們的難處,現在中原戰亂,不到迫不得已,誰也不會遷往戰亂之地,可見這些江南士族所受到的壓迫,但沈侗仁不肯詳細說,李沙陀也不好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