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鄉村裡,家家戶戶都有場。

場裡種的麥子是最早熟的,每次父親忙著把那麥子割完了,叫隔壁的拖拉機來碾場,直到把場碾得平平展展的,如同是新開的柏油馬路一樣。

甘夜看著鬆軟的泥土被碾成了平整的地面,特別硬質,新穿的涼鞋走在上面嘎達達一直響。

場裡面有一個簡易的房子,收了麥子以後人們便把麥子放在房子裡防止被雨水淋溼。

父親和甘谷經常出去,藉著別人的拖拉機便去地裡收割麥子,那時候因為化肥也越用越好,麥子的收成還可以。

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場,拖拉機突突的一直在響,寶龍哥剛好有拖拉機,碾完這家還有那家,基本上一天就沒閒的時候。

那天大中午甘夜在樹蔭下站著,父親在場裡面碾場,有一個瞬間,甘夜覺得自己出離了現實這個場景,好像熱氣騰騰的太陽和自己無關,風中飄過的麥子脆香也和自己無關。

明明周圍一切都在,可是怎麼就是融入不到那個環境裡面。

有一年,甘夜在奶奶家地裡幫奶奶割麥子,奶奶很會夸人,誇甘夜幹活利索,奶奶的誇獎讓甘夜越發的利落起來,比妹妹割的還要快。

奶奶給甘夜帶了點心,生怕她累著,提醒甘夜喝水、吃點心,等到回家的時候,母親便在那邊陰陽怪氣地罵,

“吃這家的飯,給那家幹活!”

氣的甘夜頭也不回的走了,身後父親再說,

“給她奶奶家幹活,又不是別人家。”

母親依舊不依不饒,覺得甘夜背叛了她一樣。

到了奶奶家,奶奶剛剛做好了飯,“甘夜~你吃飯了嗎?我剛做好了飯,快來吃。”

奶奶的手很巧,總是做很多好吃的出來,甘夜給奶奶哭訴母親因為自己給這邊幹活在家裡罵,不讓自己吃飯,

“沒事,她要罵就讓她罵去,你就在這邊吃,實在不行晚上也就在這邊睡,床多的是。”

奶奶安慰道,甘夜感覺自己好像遠離了父母一樣,似乎背叛了他們,不過,奶奶和父親不是母子關係嗎?就因為母親導致他們那麼遠?

不過管不了那麼多,有奶奶在還是好一些。

奶奶做飯比較費心思,廚房裡的瓶瓶罐罐也很多,一開始的那個廚房是在門口的半間廈子房裡,後來才挪到了上房那邊。

甘夜分明記得,那天晚上她和妹妹兩個人就在未來是廚房的那間房子裡,兩個人被安排在涼蓆上面玩。

甘繡拿出一條蛋糕裙給甘夜看,“姐姐,你看這裙子好看不?”

“好看,是表姐給的吧?”

“是啊,就是上次表姐給的,我穿上試試。”甘繡說著便穿在自己身上,只是那黃色裙子略長了些,她轉了一圈百褶裙,波浪一樣環繞在她的身邊,甘夜看呆了。

的確好看,雖然是姐姐穿舊了的裙子,依然好看,這個時候甘夜的心中升騰起來一股邪惡,而她還不知道,人性就是這樣面對幼小便會生出來。

甘繡看到了甘夜眼中的垂涎,便說,

“姐姐,我把這條裙子送給你吧,但是你必須和我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甘夜倒沒想到甘繡這麼大方,心裡很高興,“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送給你了。”甘繡說,

甘夜穿上了那裙子,超級開心便在涼蓆上一直轉圈,因為甘夜的腿更長些,舞動起來比甘繡更好看。

甘夜在那一刻,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樣,展翅欲飛。

甘繡從甘夜身上看到了自己剛才的樣子,一瞬間意識到自己把最寶貴的東西送出去了,邊說,

“姐姐,我不送你裙子了,我想自己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