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

一切彷彿都只發生在昨天,但是當我如今回首時,才發現,這中間,竟然已隔了紅塵萬丈。

轉身離去時,臉上淚痕已幹,腦海中回想的,卻是很多年前,月老祠抽到的籤文,籤分正反兩面,分別刻了兩首詩,我以為自己忘了,卻在這轉身間想起。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綠鬢能供多少恨,未肯無情比斷絃。

天涯腸望斷,空谷豈幽然。霜華夜更重,此心付誰憐。

第二十四章

後來的幾年,我帶著月華走過很多地方。

出關回過東北,三百年後我的故鄉,我努力在這裡找尋家的記憶;後來又去江南,那裡山溫水軟,似乎風也含著深情一般,只是,住了兩年多,仍舊想要流浪。

時間如同流水一般,在我的旅途中溜走,身邊的小月華,卻在一天天的成長,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到如今在我身邊跑來跳去,一聲聲的叫我孃親,對弘昌和元壽的思念,被她不知不覺的沖淡了。雖然午夜,我仍會被夢中元壽的哭聲驚醒,雖然醉裡夢裡,我仍記著要給弘昌講的故事,但是,真的,更多的時候,我會覺得,月華本來就是我的孩子,她才是我的骨肉。

去南疆,是月華的主意,她六歲的時候,我已經講了我喜歡的七劍下天山的故事給她,於是這小小的女孩,開始對遼闊高遠的天空、一望無際的草原有了興趣。我忘記了自己在她這樣的年齡會想些什麼了,也許正想著自己縱馬江湖,萬里馳騁的豪邁吧,又或者是幻想著有一天,自己獨自站裡於朝陽下,然後,有一個年輕而英俊的俠客自遠方而來……

“孃親,我們去南疆好不好?”月華見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笑時皺眉,也不知我是不是答應她了,不免有些著急。

“好!”被她的小手搖晃,我回過神來,微笑對她:“我們就去南疆。”

一路上走得有些信馬游韁,我自胤禛處帶出的東西還可以支撐我們的生活,月華幾個月開始就同我過這樣顛沛流離的日子,山珍海味統統沒有吃過,所以她很好養,一個饅頭、一壺清水,就可以支撐我們快樂的走上半天的路。

日子一直是這樣過的,起初我以為自己會心碎而死,結果,心確實仍舊會痛,為了我愛的人也為愛我的人,但是,人卻活了下來,而且活得很好,以前病怏怏的身子,居然也不藥而癒了。後來我以為自己會因為不會營生而餓死,結果,有粥吃粥、有飯吃飯的日子,居然又有了幾分逍遙灑脫。

大約,我是沒有心的人吧,亦或是人原本就是現實的,沒了誰,都一樣會活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待薄了月華,她本來可以錦衣玉食,現在卻要陪著我啃饅頭度日,不過,我想,我現在愛她的心,是同弘昌、元壽一樣的,甚至可能勝過他們也不一定,生親不如養親是有依據的。

出大同繼續向西北走了十來天,我們遇到了南遷的一個小小的牧民部落,草原上生活的人淳樸而至誠,聽說我們還要繼續向西北,他們攔下了我們。

“打仗了,你們兩個人不要命了嗎?”一位老人問我。

“打仗?”我一愣,難怪一路走來,到處也看不到行人,不過因為我要省錢,沿途我同月華都繞過城鎮走,只道自己走的路偏僻,卻沒想到,是打仗了。“誰和誰打?”我於是問。

“準噶爾部正和朝廷開戰呢,雖然還沒打到咱們這裡,可是藉著兩邊打仗顧不上這裡的時機,小股的準噶爾騎兵又來搶掠咱們,所以我們部落才決定提前南遷,南邊水草好,等躲過了戰事再回來,你們兩個女人,還是跟我們先躲躲吧。”這個部落的老族長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娘教過你的,”我只能笑著看月華,衝她眨眨眼睛。

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