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它們在大地上放起恐怖的絢爛煙火,變換成蒼穹之間,無數似真似幻的星辰。

自然的輝煌和人類的卑鄙間,從來沒有如此鮮明的對照。

黎明

掩體的混亂平息了,但傷患的狀況改善有限。

掩體建在地下,只有角落裡的幾個小窗戶,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處於悶熱、潮溼、骯髒、黑暗的惡劣條件下,這對於重傷者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更糟糕的是公共衛生,掩體裡的廁所極少,隔板也不嚴密,臭氣簡直讓人難以忍受。排洩物都裝在一個大桶裡,越積越高,清除也不及時。在這樣的條件下,以往在城市銷聲匿跡的蝨子、臭蟲和各種傳播病菌的蟲子,像瘟疫一樣爆發了。而水只夠飲用,根本勻不出清理的分量。

在這樣的環境下,阿斯特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重,很快陷入了昏迷。祁染握著他的手,看醫生檢查他的傷口,那輕微的嘆氣讓心臟都攥緊了。

“這種撕裂傷很複雜,”醫生搖著頭說,“面板傷口不大,但內臟都攪在一起了。只縫合表面傷口,不進行大型切開手術,根本沒用。”

在這種條件下,怎麼做大型手術?

祁染看著高熱不退的年輕面龐,眼淚順著臉頰留下來。

“而且,”醫生說,“還有塵土。”

塵土,這裡三分之二傷員的殺手。

那些傷員的頭上,面板上,都是舊年的塵土,又細又密,傷口很難清理。那些防止感染的醫學方法,在這裡幾乎毫無用處。

塵土,這平凡的、隨處可見的小小顆粒,扛著死神的鐮刀,在貧弱的軀體上肆意虐殺。

體質較弱的孩子率先倒下了。

他們剛剛逃離廢墟,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割傷、擦傷感染,陷入了昏迷。祁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閉上眼睛,渾身發燙,即使用藥物略降下來,很快又飆升回去。

他們攥著父母留下的信物,含混不清地囈語——高熱正一點點抽離他們的靈魂,帶他們去遠方,去親人們等待的地方。

陰暗的地面,忽隱忽現的燈光,痛苦的哀嚎,低低的乞求。祁染望著這窄小的掩體,覺得自己離地獄如此之近。

他的傷口也開始化膿,渾身發冷,體溫卻逐漸升高。他靠在掩體的牆上,分不清那些哀泣來自別人,還是自己。

他會死在這裡嗎?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他的愛人沒有原諒他,他的親人無法與他相認……人生就只能這樣嗎?

在一陣又一陣的顫抖中,他望向終端。

也許是震倒時,手腕沒有受到直接衝擊,終端竟然還能開啟。

螢幕發出斷斷續續的閃爍,頁面上顯示的,還是上一條他發給鍾長決、對方卻沒收到的訊息。

在死亡與病菌的環繞中,祁染抬起手,慢慢抹掉螢幕上的塵土,打下了幾行字。

他知道,即便終端還能使用,訊息也發不出去——裡蘭的訊號塔早已被炸燬。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