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部有個手掌寬的傷口,大概是第二次轟炸時,坍塌的床板撞到的。

他需要消毒,需要縫合,需要防止感染的藥物。天氣炎熱,傷口的潰爛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蔓延。

掩體中,到處是這樣的絕望、哭泣,空氣中的血腥和汗水味一點點膨脹,終於,爆發了。

“那是我的!我從房子裡挖出來的!”一個男人怒吼著,他臉上沾滿了血跡,正和另一個男人爭奪一瓶水。兩人扭打在一起,瓶子險些被打翻。在另一個角落,一名婦女用力護住自己從掩體儲物區搶來的幾片乾麵包,但很快被一群飢餓的手扯了過去。她哭喊著試圖奪回,卻被人群推倒在地。

絕望中,所有的理智和道德都被拋諸腦後。掩體原本的寧靜和安全感已被混亂和恐懼取代。掩體中迴盪著憤怒的吼聲、痛苦的哭喊和身體碰撞的聲響,空氣變得越來越窒息。

再這樣下去,救援來臨前,掩體會發展成另一個戰場。祁染咬了咬牙,抓著床柱,將自己拉起來,一步一步,往掩體中央走去。

腿像是不屬於身體一樣,只有用盡全力,才能讓它向前邁開。悶熱的空氣彷彿在吸食他的神智,周圍一切都變得越來越遙遠、模糊。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倒下,但他沒有,他知道倒下立刻就會死。

走到中央,他站上一個木桶,拔出了槍。

鍾長訣送他的槍,他一直隨身帶著。第二次轟炸時,槍落在他身邊不遠的位置,他撿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正是需要的時候。

他拉開保險栓,朝著腳下的木板開了一槍。

槍聲讓人群安靜了一瞬,抓住這一瞬的靜默,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聲高喊:“各位聽我說兩句話,再這麼下去,我們都會死!”

周圍人緊皺眉頭,盯著他手中的槍。

他拿出了口袋裡的一個證件夾,平時進出第四基地時給衛兵看的:“我是正在休假的軍官,這是我的軍區身份證明,”他舉起證件,亮向四周,“從現在開始,我以軍區的名義,接管第四到第八街道的秩序,直到救援到來!”

人群的目光從槍支轉向他手中的軍徽,再轉向他的臉,騷動漸漸平息。

他望向人群:“這裡面有誰是醫生,或者受過醫護訓練?”

有幾個人舉起手。

“請大家將傷員集中到西側,”防空洞裝有醫療箱,他指著箱子所在的那一邊,“醫生會按照傷勢的輕重,分批治療。”

他隨即指向幾位中年人,在剛才的騷亂中,他們還算鎮定,既沒有搶奪食物和水,也沒有沉浸在絕望的哭喊中:“掩體裡的備用糧,請你們幾位按人頭分發,確保每個人都能拿到,尤其是傷員和孩子。”

他又望向穿著制服的健壯男子:“你們是保安?”

他們點點頭。

“好,”祁染說,“請幾位負責維持秩序,任何企圖擾亂分配或搶奪物資的人,立刻制止,必要時可以動用武力。”

他的聲音在掩體中迴響:“各位不要慌張,國家很快會派來救援人員,物資和醫藥也會迅速運到。在此之前,我們要做的就是冷靜下來,團結一致。只要保持鎮定,我們一定能撐到救援到來的那一刻!”

隨著他的指揮,人群開始有方向地行動起來。祁染站在中央,支撐著自己,望著分散的人群。

他剛剛說了那麼多鼓勵、安慰,可在內心深處,恐慌和不安還是肆意蔓延。

救援是否能及時到來,到來之前,又有多少人會死於高熱和感染,這是個不可窺視的深淵。

掩體還在不斷進人,鐵門開合間,祁染能短暫窺探到外面的天空。這一夜,天上萬裡無雲,星光燦爛,而地上有無數交織的探照燈柱,店鋪爆炸的閃光,直衝雲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