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戰爭又開始了,炮彈炸掉了訊號塔,通訊時斷時續。在指揮室,盯著螢幕上閃爍的光點,他總覺得有一部分脫離了身體,遠遠地懸著。

這種不安的感覺日趨強烈。直到某一天,他和高階指揮官、參謀坐在一起,前線的實時情況透過無線電、終端快速更新,傳令官一臉蒼白地走進來。

“將軍,”他說,“裡蘭剛剛遭受了地毯式轟炸。”

一瞬間,轟炸師、海上艦隊、地面部隊的通話,忽然變成模糊、遙遠的嘈雜。只有傳令官的聲音,在這片渺茫的冷寂中,如此清晰,如此字字錐心。

“克尼亞發射了60枚傘形導彈,整個裡蘭炸成了一片焦土,傷亡數量目前無法估計……”

隱約地,鍾長訣彷彿聽到了炸彈的轟鳴,人體碎裂的聲音,直衝雲霄的哀嚎與哭泣。

指揮室裡,其餘將領的臉上也沒了血色。

他們的家人,就在第四基地的家屬區。

士兵的父母和孩子,有些也在裡蘭。

鍾長訣眼中閃爍著爆炸的光點,神智彷彿抽離了身體。恍惚間,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如此渺遠,如此陌生。

“第三空降師,立刻前往支援西北防線。”

螢幕上,克尼亞的重型炮兵正向北線推進,裝甲部隊則試圖從東南方向包抄。

左側的陸軍將領咬了咬牙:“是,將軍。”

“第五裝甲旅在東南側形成掩護陣列,敵軍裝甲部隊雖然人數眾多,但行動笨重,可以利用機動性不足,進行穿插反擊,”鍾長訣轉向右邊,“空中支援呢?”

“第八戰機聯隊正在北線待命。”

“好。”鍾長訣直起身,掃視四周,“身在戰場,就要戰鬥到最後一刻。前線潰敗,下一次,導彈就會落在尤塔,落在卡贊。”

帶著蒼白的臉色,指揮室裡發出堅定的回答:“是。”

戰鬥又持續了兩天。鍾長訣守在指揮室,一刻未曾閤眼。他釋出著命令,調動著部隊,分配著物資和補給。

只不過,這些似乎都不是他做的。他的手在動,腦子在思考,可一切沒有留下記憶。

在某個黑暗的角落,一個聲音低低地迴盪著。

如果他死了。

無論如何壓制,那聲音始終縈繞不去,反而越來越膨脹,佔據了全部意識。

如果他死了。

在指揮間隙,鍾長訣望向傳令官。他知道對方替自己留心裡蘭的訊息,但每次,得到的都是輕微的搖頭。

轟炸太徹底,聯絡中斷了。別說一個人的訊息,就連傷亡數量,現在也在測算當中。

戰爭中,轟炸很常見,但大多是有目的的,比如軍工廠,比如基地,比如停機坪,比如行政中樞。

地毯式的轟炸,是毫無保留的、針對平民的虐殺。

這不是交戰,是屠城。

自開戰以來,還是第一次,真的有國家動用武器,消滅整整一個城市的平民。

第一天,祁染毫無訊息。

當天中午,預估死亡人數上升到五萬六千。

當天晚上,預估死亡人數上升到八萬。

第二天,祁染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