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我以為我看錯。

這些日子,我偶爾跟明娟見面,每次會面皆匆匆。卻沒再見過連明彥。

他爸媽按照計劃將他送到德國,一去經年;卻不曉得他是甚麼時候回來的。

“你不是在德國嗎?怎麼……”這般的重逢太偶然,不像是真的,讓人太訝異。

“有甚麼好驚訝?難道出國了就不能再回來了嗎?”連明彥氣焰依盛,如昔地逼人。

他長得更高更挺,風采更勝從前,唯獨那一身的傲氣,仍像他少年。他的才華有目共睹,到德國的第二年,便奪得了國際大賽的冠軍,轟動了國際樂壇,柏林交響樂團破例邀請他參加演出;那個時候,他尚未滿十七歲。

“你甚麼時候回來的?”我問道。剛衝出雨中,淋了一身溼,這時開始感覺到涼意。

“上個星期。”他打量我一身的潮溼,說:“你全身都淋溼了,這樣下去會著涼。跟我來──”說著拉住我的手,帶我走進一家酒吧。

迎面撲來的冷氣更加冰寒我身上的潮溼,不禁起了一身疙瘩,猛不防打了聲噴嚏。

他低聲跟吧檯內的酒保咕噥幾句,隨即拿了一條幹毛巾罩在我頭上,說:“趕緊把身體擦乾,免得感冒。”然後轉頭對酒保說:“給她一杯‘曼哈頓’,純的。”

酒保瞧瞧我。他們的原則向來是只用眼睛看,不用嘴巴說。

“喏!”連明彥把酒保遞放在吧檯的酒端遞給我。

我只喝一口,就被濃烈的酒味給嗆到,皺眉叫起來:“你給我喝的是甚麼東西?”

“‘曼哈頓’。純的,很烈。”他把我剩下的那一大杯接過去,一口喝乾。清清虎亮冷冷的眼對著我。“這才算是喝酒!”

我瞪著他,記起來了。久遠以前的那個酒會,那幾杯雞尾酒……酒保又在吧檯上遞放一杯。他端起放到唇邊,我一把將酒搶下,濺翻了一大半的酒在他身上。

“你做甚麼?”他不關心自己被濺洿的衣服,皺眉瞪著我。

“這酒那麼烈,你別喝那麼多。”

“你在關心我嗎?”他眼神變冷。復向酒保招個手,要了另一杯酒。

他將酒端到唇邊;我想再將酒搶下,被他抓住手。

“我喝酒是我的事,你最好別管我。”很不客氣地警告我,不准我插手妨礙他的自由。

“我不是管你,我只是……希望你別喝那麼多──”

他冷我一眼,放開我的手,傾杯喝酒──“明彥!”我叫了一聲。

他停住,姿態維持不變,手舉著酒杯,傾斜的杯沿沾上了唇;斜睇著我。他以這樣的姿勢看了我一會,然後將酒筆直遞到我面前。語氣冷,但不像挑興,說:“如果你把這杯酒喝了,我就應你的。”

我並不是要他聽我的話,只是希望他為自己著想。喝太多酒,又那麼烈,對他沒有好處。

猶豫了一會,我還是接過酒,屏住呼吸一口氣將它喝完。濃烈的酒味,加上喝得太急太猛,嗆得我彎下腰不停地咳。

“他也回來了!”連明彥高高在上頭,冷不防沒頭沒腦地丟下這句話。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他。他跟著彎下身,俯在我耳邊,吐著冷氣說:“你喜歡江潮遠那傢伙,對不對?”

我感到全身突然僵住,很長一刻不能動彈。

他知道了甚麼?我狠狠瞪他一眼。

“被我猜對了?”他不放鬆。

“我不懂你在說甚麼。”

我轉身想走,他將我抓到身前,逼著我說:“你怎麼會不懂?你當然懂,你以為我甚麼都不知道?明娟那呆子不知道,難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那時,在我家那個聚會上,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又如何?那麼遙遠以前的事了。讀詩的日子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