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騰雲駕霧的地方,一夜一夜捐棄自己美好的青春的韶光,只為換得極短極短的、讓人能夠暫時擺脫現實的美妙幻覺;她寧願選擇虛假,因為虛假總是甜的,它遠比現實容易入口。

——開啟轟鳴作響的機器,你便能到達另外的世界:繽紛、新奇,最最重要的是沒有危險存在的世界,你可以完全拋卻你的膽怯和懦弱,什麼都不必怕,什麼都不顧忌,熒光屏就是你的無敵面具。

封琉璃愛的就是這個,或者說,她需要的就是這個——在網路裡,她可以搖身一變,變成夏小伊。

封琉璃不斷地想念著夏小伊,卻與夏小伊想念她的原因不盡相同:

夏小伊是一艘逃離了故鄉潺潺的溪水、衝入江河、筆直朝著大海行駛的船,她經歷過夜晚的漫天星影,也目睹過朝霞的極致絢麗;她曾在漩渦密佈的險灘上舉步維艱、命懸一線,也曾經順風順水,轉眼間輕舟已過萬重山……在她的心裡,封琉璃只是故鄉的代名詞,是她拋棄的過去的代名詞,是溫暖、親密、永遠不會背棄、可以在夢裡安慰你的所有的一切的代名詞,她想念她就像她想念青春、或者想念方隅一樣,這種想念總是出現在晝夜交替的剎那,出現在感懷的情緒忽然來襲的時候,總是轉瞬即逝——她不能回首太久、懷念太久,還有繁忙的、波瀾壯闊的未來在前方等著呢!

而封琉璃則並非如此。從小到大,她的世界便是凝固靜止的,生於斯、長於斯,早已確定、沒有選擇。她應該按照父母的希望成長,然後嫁給父母希望的物件,再生下小孩,將這種甜蜜而沉重的希望無止境地傳承下去——從出生起,這就是她早已被規劃好的、註定的命運,沒有風險、沒有意外、極之美麗並且安逸的命運——而夏小伊,卻是這命運中唯一的變數,是確定中唯一的不確定,是她封閉的房間唯一敞開的窗。當小伊還在身邊的時候,這一點尚不明顯;可當她突然離去,封琉璃卻彷彿猛然間失去了半個自己——她的船從未啟航,所以她擁有的只是對外面世界的瑰麗想象;可沒有什麼比想象更美好,沒有什麼比停靠在荒涼的早已厭倦的港口,忽然聽到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隱隱的汽笛聲更讓人心潮澎湃的了。

——封琉璃是夏小伊的“過去”;而夏小伊卻是琉璃一直夢想、一直夢想卻得不到的“未來”。

起初,封父封母並沒有察覺到琉璃的變化,只是發覺住校的女兒漸漸很少回家。沒過多久,學期末的成績單寄到家裡,石破天驚。封母不顧自己高血壓徑直衝到學校,與琉璃的班主任對峙,這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成了迷途羔羊。

封父封母百思不得其解,琉璃明明是那麼乖巧,明明一直是他們的驕傲,不管是幼小的時候還是在十三、四歲所謂的“叛逆期”裡,從來都不曾讓他們操過半點兒心的,怎麼突然說變就變了呢?兩個人私下裡研究了很久,最終根據“常識”判斷,女兒一定是戀愛了,一定是被某個男人帶壞了;只有這無藥可救的毒才有可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情和習慣,從古到今,輕率的、幼稚的愛情向來都是第一禍首,都是滅頂之災。

封父封母本著自己的理解對症下藥,立即將女兒從學校的宿舍中領了出來,嚴格監控她的作息時間表,隔絕一切“可疑人等”。這行為說起來頗有些專橫和蠻不講理,但封琉璃反而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用自己管理自己,不用整日天人交戰,在幻象的誘惑和心底的恐懼間搖擺不定了。

她知道自己錯了,翹課、夜不歸宿,現在還淪落到退學邊緣,她確定無疑是錯了;她也很難受,很痛苦,心裡像日日夜夜扎著一把刀——但僅僅“知道”又能怎麼樣呢?僅僅“知道”什麼也解決不了,她深恨自己缺乏勇氣缺乏毅力瞻前顧後猶疑不決,卻除了“恨”,全然束手無策。

所以,當有一天她猛地明白過來,原來父母不斷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