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身上雪花,正要轉身離開,忽地想起一事,回首便道:“我兒子又溜出門了,這事與你有關麼?”大掌櫃頭也不抬,逕自道:“男兒漢志在天下,我在他那個年紀,早已奔波江湖,四海為家。”

言下之意,自是嫌豔婷管得太多,不免掐住了兒子的未來前程。豔婷聽得說話,卻是微微一笑,她仰望漫天雪花,輕聲道:“觀海雲遠、觀海雲遠……有時想想還真高興,幸虧你們柳門還有一個秦仲海,不然啊……真不知你要壞成什麼樣了……”

魔王血名,萬莫提及,但豔婷輕輕鬆鬆說來,對朝廷禁令竟是毫不在乎。羅摩什雖如老僧面壁,但這話聲還是鑽入耳來,他大吃一驚,趕忙掩住了耳孔,來個掩耳盜鈴再說。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豔婷終於離去了。羅摩什放落手掌,兀在那兒細細考察民房牆壁,雪花飄下,在他的禿頭頂上積了一層薄雪,他也不敢伸手去碰。此時管那“護國天女”是誰,“秘密情婦”是誰,他統通一問三不知,縱使有人過來嚴刑拷打,他也是張飛家裡找岳飛,聽都沒聽過。

正裝死矇混間,忽聽腳步又起,攤車旁緩緩走來一名女子,羅摩什心下一驚,以為豔婷又回來了,趕忙撇眼偷看,卻見這女子身穿粗布衣裙、頭戴斗笠,哪裡是姿容嬌豔的京城第一美女?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村姑,想來是附近的居民回家了。

那村姑懷抱著一隻包袱,沿途低頭行走,經過巷口處,忽爾停步下來,左看右望,好似在察看住址是否有誤。羅摩什心道:“原來是來訪友的。”

小年夜午後的小老百姓,過著小小恬靜無爭的生活,羅摩什一生歷經大風大浪,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雖未昇天,卻已得道,此刻自也不想打擾人家,便低下頭去默默唸佛。正在此時,大掌櫃卻揚起頭來,他凝視那名村姑,微笑道:“快過年了,買些糕餅吃吧。”

大掌櫃出言招呼客人,八成要勾引女子了。果然那村姑遲疑半晌,瞧她打扮樸素簡陋,卻也不知是否有錢。她朝大掌櫃望了半晌,輕聲啟齒:“敢問店家,這兒可是銅鑼衚衕的……”說到此處,低頭去看手中紙條,又道:“綠竹巷麼?”

羅摩什原是渾不在意,陡聽這女子的說話,忍不住便咦了一聲。溫柔細軟的嗓音,悠悠淡淡,字正腔圓,怎也不像一個村姑的口音。他見那村姑還能識字,自是心下大疑!那大掌櫃卻似不察,聽他笑問道:“是啊,這兒正是綠竹巷,您要找什麼人麼?”大掌櫃先前與妻子說話,只因隱瞞身分,便把口音渾了,此刻他不再夾嗓變音,便又回覆了一口清脆京腔,聽來極為悠揚悅耳。

那村姑卻也不以為意,看她斜倚牆邊,怔怔朝巷內眺望,幽幽地道:“請問店家,綠竹巷裡是否有個書林齋?”書林齋便是顧家父女早年開立的書坊,當時為了正統第三案,曾經引得皇帝雷霆震怒,也曾逼得大掌櫃左右難為,吃足了苦頭。耳聽這名女子竟是來訪書齋的,羅摩什心下一凜,撇眼便朝村姑望去,反覆打量她的形貌,不知這女子與顧小姐有何淵源。

大掌櫃聽得來意,微笑便道:“真是不巧,顧小姐已經嫁人了,現下書林齋業已關門,專教孩童們畫畫兒。哪……您瞧……”說著舉起手來,遙指巷內寒舍:“她便在那兒,您儘管過去吧。”

午後霜雪飄降,遠處房舍望來很是溫暖,依稀可聞孩童的笑鬧聲。那村姑怔怔望著,卻遲遲不移步,大掌櫃微笑道:“怎麼了?您又不過去了?”那村姑嘆了口氣,搖頭道:“不了,遠遠看看就行。我不認得顧小姐,只是聽朋友提過她的一些事……”大掌櫃低頭整理糕餅,問道:“您聽過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