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唸叨著蕭拂眉的叮囑,李肆幾乎要猛跳的眉頭終於鬆弛下來。

龍頭山是個登山野遊的好去處,就在黃埔東南,山的東面是黃埔醫學院和國醫院,靠山處立著一棟棟小樓,隱在高冠大木和紅花綠草中,再被晚春活躍的鳥禽鳴叫裹住,不必針藥,人的精氣神都要好上三分。

這處被稱為“寧宜居”的場所也就是療養院,小樓星羅棋佈,樓間還有花園綠地,將這些屋舍連成一體。

一處花園裡,一圈小車繞著,小車上坐著的人都一身淡青褂子,閒閒地侃著大山。

“當時我離那堆硫磺不到兩丈遠,陸鬼子尖聲驚叫的時候,我才聞到味道,暗道不好,抱著腦袋就朝前一撲,還沒忘了收緊兩腿,這可是關鍵。傷了腿沒什麼,要傷了根子,那可就大大地蝕本了。”

“結果就是這樣,沒怎麼炸,燒得厲害,連褲子帶腿毛都燎沒了,腳板更是燒爛了大半皮,去去!就你關心咱家吊毛,我老張才不喜你這類貨色……”

一人噴得唾沫亂飛,周圍一圈人都呵呵笑了出聲,其中兩人的笑聲特別突兀,一個是桀桀如貓頭鷹,一個是嘿嘿如寒谷冷風,其他人該已習慣了,都沒怎麼在意。

“那個什麼底火,就這麼弄出來了?”

那桀桀笑著的大個子問,此人四十出頭,身材高大,沒坐在車上,而是推著一輛小車,車上之人正是那個嘿嘿笑的半老頭子。兩人不僅笑聲出眾,腦袋上都還戴著一頂瓜皮帽,在這群裹幞頭戴烏紗的人裡鶴立雞群。

那老張搖頭:“哪能那麼容易?不過這一燒還是有好處的,咱們羅浮已能定論,硫磺這路子不對,還只能在銀汞上作文章

陸鬼子再百般不願,也得交卸了組頭,乖乖跟著我老張幹。”

“硫物都這麼不穩,銀汞豈不是更沒指望?”

一個聲音在人群后方響起,眾人都訝異地轉頭看去。

“黃機關,你怎麼跟鬼似的,悄無聲息就蹦了出來?咦……你這車子有古怪!”

老張說出了眾人心聲,他們這是在草地上,小車都還是鐵木輪子,轉起來老遠就能聽到。

坐車上的瓜皮帽板著冷臉,眯眼捻鬚,一口京腔再純正不過:“輪子有古怪,難不成是皮子墊了棉花?”

一輛小車擠入圈子,車輪套了一圈褐黃物事,就是這古怪東西,不僅讓輪子轉起來聲響小了許多,推著車子的醫工也面帶輕鬆,不像其他醫工那般費勁。

車上的中年人嘿嘿笑道:“瓊州的橡樹出膠了,我們機械局拿來制閥墊,我用在輪子上,行車就如行舟,暢活十倍啊。”

“憑什麼讓你黃機關獨佔,咱們的車子也得加這東西!”

“橡樹的樹膠?那該是我們羅浮先拿去琢磨的東西,怎麼被你們東莞機械局給拐走了?不行,得找田知事告狀!”

“小黃啊,這玩意也能用在船上吧?不給咱們黃埔船廠,當心你的高壓蒸汽機再炸了哦。”

眾人義憤填膺地討伐著,聽他們言語,竟是來自東莞機械製造局、羅浮山化學研究院和黃埔造船廠的要人。這些部門經常出意外事故,傷者在這龍頭山寧宜居里從沒絕過。

鬧了一陣,醫工送上來一疊新到的報紙,粗粗一看,眾人又激動了。

“西院這幫王八羔子,還想在國內種罌粟,良心都讓狗吃了!”

“東院也都是居心不良之輩,居然敢趁火打劫,找皇帝討法權!?”

“年羹堯胃口這麼大,想吃了整個朝鮮?早知他是這貨色,當日在江南就該作了他!”

“這時局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又亂成這樣?”

大家紛紛議論著,可這幫人都是理工科,不怎麼吃得透報紙上的訊息。

有人看向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