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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些旗兵,就是專門幹這事的。
誰讓自己是綠營呢,他轉頭看看,正看到一隊旗兵截住十來個該是已經被嚇傻了的綠營兵,手起刀落,就跟剁板鴨似的,將這些逃兵當場斬殺。
再轉頭看前方,他瞳孔緊縮,紅衣!即便在雨中,大紅服色依舊如火,正潮湧而來。
撈刀河北岸,十萬大軍倚河層層設防,深壕高壘,對抗據說是有三十萬之眾的賊軍。可從兵到官都知道,賊軍真有三十萬,三個大清也滅了。當面賊軍實際不過三四萬人,還分了不少兵在長沙城,向他們這十萬大軍發起攻擊的賊軍,最多不超過三萬。
之前他一直覺得這事很荒謬,十萬朝廷大軍,還都是精銳,竟然在三萬賊軍面前抱頭龜縮,只求個守勢。跟七八十年前大清吞吃明朝江山時的情形正好顛倒過來,這才七八十年啊。
韶州之戰、宜章之戰,賊軍以一當十,種種傳聞,他是不太信的,傳聞畢竟是傳聞,總有誇大。可昨日賊軍炮火連天,一天之內就突破了瀏陽河防線。不是靠著這連坐斬殺令,撈刀河防線都要全體崩潰,見識了那天崩地裂般的血火雷霆,他才相信了那些傳聞。
昨夜開始下雨,今日還在綿綿下著,火器都再不能用。原本還覺得能喘口氣,賊軍卻不肯罷休,冒雨突擊,也讓他建立業之心蠢蠢欲動,賤命一條,能拼就拼唄。
淅淅瀝瀝的雨聲似乎也消失了,另一股密集如雨點,彙集起來如夜色之潮的聲音自耳中傳入,冷冷地壓在心口。那是紅衣兵的腳步聲,不,不止是腳步聲,還有他們身上的零零碎碎相互撞擊的輕響。除此之外,沒有兵丁的呼喊,沒有官長的號令,沒有喘息,如此沉默,連他都隱隱都覺得,這一片紅衣之潮都已是死人,正手持插刀火槍,穩穩逼近的死人之潮。
紅藍制服,灰黑雨蓬,鐵盔的盔簷壓住面目,單個看是覺得扎眼,千百個匯為大隊,帶著那股奇異叮噹聲浪而進,壓迫感遠勝揮刀高呼而來的敵群。若是那樣的敵群,也會燃起他的戰意,可這樣的敵軍,帶來的不是嗜血的戰欲,而是毀滅的冰寒。
這壓迫感推著心口那點冰涼感急速擴大,讓他漸漸覺得身體有些難以掌握,正當他懷疑自己嘴裡都會噴出冬日的白霧時,“啊啊”的扭曲怪叫響起,已經有部下兩眼發直,雙腿戰慄不止。
拔刀,劈砍,兩個剛剛轉身的兵丁身軀仆倒在地,人頭在另外的地方咕嚕嚕滾動。這兩顆人頭穩住了壘牆後那像是強風下即將倒伏的人群,只剩下極力壓制的哽咽抽泣。
必須做點什麼,他這麼尋思著。
從壘牆洞子裡掏出他的十五力弓,小心地張了張弦,暗罵一聲這該死的南方,溼氣太重,皮弦已經軟了很多。
可這時候已經顧不上了,鳥槍小炮用不了,新換的自來火槍也要受雨啞火。紅衣兵已經衝到四五十步外,不做點什麼,心頭那股冰寒就再難抑止,這跟自己身前有深溝和壘牆毫無關係。
搭箭滿弓,弓弦發出怪異的低沉悶響,羽箭穿透薄薄雨霧,一個紅衣兵仰面栽倒。他瞄得很準,紅衣兵大多穿著護胸鐵甲,帶著鐵盔,射軀幹沒什麼用,只有弓技嫻熟之人,才能射中他們的面門和四肢。
“好——!”
沉默的壘牆後忽然發出如雷的歡呼聲,這一箭像是擊碎了壓在所有官兵心頭的冰山,讓他們重新恢復了知覺。
歡呼聲如一杯燒刀子,讓他的身心熱乎起來,他高舉大弓,引來又一陣歡呼,部下們都熱烈地鼓著掌,身側的把總朝他翹起大拇指,喊著“再來一個”。
再來……
他咧嘴笑著,再度張弓,雖然再射幾箭,弓弦就要廢了,可這等風頭,怎麼能錯過。
側頭瞄準,前方的紅衣人群已近到三十步外,隨手一射就能再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