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不管你了。我還在猶豫,我說,我是想在四十歲才出山的,現在還差五年。朋友在電話那頭大罵:你以為你真是諸葛亮呀,我真瞧不起你們這些文人的酸腐相。我說好吧,我答應你。確實,我當時心裡有一個想法,我想借著山村那種平靜的日子,多讀一些書,把自己真正的充實滿了,然後像諸葛亮似的,四十歲出山,投一明主,立馬江湖,十年打拚,風起雲湧,然後死去,千古留名。在此之前,我已經在山村呆了十幾年了,當一名山村男教師,教孩子們美術,日子過得悠閒而自在,不過只是窮,真的是很窮,一個月要能吃上兩頓肥豬肉,我就要高喊毛主席萬歲萬萬歲了,在那時候我就常盼著誰家死個人什麼的,死人便有人請我去畫棺材,藉此能蹭上兩頓酒肉吃。答應了朋友,我自然就要走,去和領導請長假,領導同志們恨不得我早點滾,一口答應。我在山村學歷最高、職稱最高,不偷不搶不反黨,沒事兒又總寫兩篇文章罵罵他們,他們對我早就恨得牙直癢卻難以開除我(當然了,過去把犯人流放到寧古塔也就流放到終點了,我那裡比寧古塔還遠了一千多里地,到頭了,還能往哪開?),我這是自己想滾,他們焉有不高興之理。於是,在一個大雪天,如同為我舉辦葬禮似的在那種蒼白和荒涼傷感中,在妻子感天動地的哭泣中,我手撫了一下小兒的腦袋,背一罐東北的大醬、一把毛蔥頭,以一種“風蕭蕭兮黑水寒,寶君一去兮他媽的再不復還”的姿態離開了我的小山村。

到了廣州,我的朋友先請我去酒店吃了一頓大魚大肉,見到我那種風捲殘雲的吃相,他的眼淚都出來了,道:真是苦了你。插一句,這位朋友是我一生中結識的一位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一位朋友,我們七八歲時見了面就要握一握手,然後一路顛簸著活下來,在山村時,因為有他的接濟我才沒有被餓死,我還沒有到廣州,他便在賓館停車場便所旁的一角給我蓋了一個“總統套間”。吃過飯,朋友告訴我,他給我攬下的活兒是一所電視大學,人家現在都開課了,他替我已經上了半個月課。我一聽樂了,他一個賣藥的都能給上課,這所大學也就可想而知了。我要給學生講的課是《政治經濟學》,這門課程我十五年前學過,當時學的是社會主義經濟和資本主義經濟,十五年後世界形勢風雲變換,中國已經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了,我心裡想,我那點底子能行嗎?不過一翻教科書我又樂了,國家的形勢變了這麼多年,書上還是那些東西,看來經濟學家們一個是都下海了撈錢去了,再一個是他們自己也轉不過彎來,羞羞搭搭的講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怎麼講也分不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經濟的異同點,最後只能不講理的說:社會主義搞的開放搞活的經濟就是市場經濟。就像皇帝隨便搞女人說成是寵幸,老百姓隨便搞女人那是亂嫖。好像總是不負責了一些。不過書上那麼寫著,我也只能那麼去講。

好在學生還都不錯,我所說的學生不錯是那些大學生們都是學校在邊遠山區騙來的,只要交錢,誰都可以上大學。我不由想到中國喊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看來廣州就是先進,連大學都普及了,當然要交錢啦。學生不錯是你只要講,你就講你的好了,講什麼都可以,他們也不問,總之是到頭來啥經濟也不會。講了幾天,看來就我自己講,自己聽,便有些無聊起來了。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大眼睛女學生問我:老師,你累不累呀?我說:累也要完成教學任務呀。那個女學生說:得啦,老師,到時學校印題時,你給我們提前拿來題做一遍不就得了。我表揚她道:你這個方法很好。說完後我又有些不安起來了,學校是按我上課的節數給我開錢的,一節課四十分鐘不站完上哪要五十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