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便明白其人老實。他微微一沉吟,隨即便開口說道:“那你這酒肆打算出讓?”

“啊……”那店主先是一愣,隨即便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好一會兒,他才極其沮喪地說道:“不瞞郎君說,我那一家子都是靠著這個小酒肆為生,說是要賣,其實真的不捨得,而且若是沒了這酒肆,一家人都不知道要靠什麼過日子。如今成丁授田已經幾乎是一句空話,我這一家子又是多災多難的,祖上傳下來那點田地,現如今剩下的只有不到二十畝,可稅賦卻還是按照授田的額度交。這出讓酒肆我只打算要價八萬錢,可還是無人問津。其實就算真的錢到手,也熬不過幾年!”

杜家已算得上是家道中落,可不論如何都是名門世族,關於授田,杜士儀的記憶中沒有絲毫印象。當他拿眼睛去看崔儉玄時,這位崔十一郎也很直接地一攤手錶示自己不清楚。這時候,還是在縣廨中廝混了許多年的吳九彎下腰低聲解說。

“郎君,我朝授田是起自武德七年,那時候成丁之男,每人授田百畝,其中二十畝永業田,八十畝口分田,永業田可世代承繼,但口分田按例是人歿後入官。可這年歲久了,人越來越多,荒地越來越少,再加上很少有人真的交回口分田,自然而然就更不夠分了。到貞觀十八年,說是百畝,但實則分到手的能有三十畝就頂天了。可租庸調都是按照百畝的應授田額度,所以……”

儘管吳九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杜士儀已經明白了其中深淺。見那店主滿臉苦澀,他少不得躊躇了起來,片刻之後就含笑說道:“原來是有這樣的苦處。對了,還不曾問過店主尊姓大名?”

剛剛那店主見登封赫赫有名的徐家管事被人攔下,就連親自趕來的徐家之主徐繼只能在下面等人吩咐了方才能夠上樓,再加上外頭停著那輛價值不菲的牛車,因而,此刻見杜士儀竟然對自己這麼客氣,他不禁有些受寵若驚:“不敢當郎君垂詢,我姓唐,家中爺孃沒起過大名,因在家中行五,外人都叫我唐五。”

崔儉玄饒有興味地問道:“既有唐五,那豈不是你前頭還有四個兄長?”

“我那四個阿兄如今都過世了。”店主唐五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黯然,隨即強笑道,“所以我那侄兒方才和我一塊過活。”

問到了別人的傷心處,崔儉玄不禁有些不自在,乾咳一聲便不說話了。這時候,杜士儀方才徐徐說道:“既是你生怕這酒肆賣了之後,沒了存身立命的地方,我倒有一個主意。你若願意聽我的,我有回春妙法,可讓你這酒肆生意蒸蒸日上。”

唐五哪想到杜士儀一個世家子弟,竟然會管這種閒事。一想到這騎虎難下的局面,他咬了咬牙,隨即便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道:“但請郎君示下,我無所不從。”

“你這酒肆如今生意不佳,想賣了換錢,又怕賣出去丟了活路,既如此,我可以幫你一把。我這僕從吳九,本在縣廨掛名,如今辭了出來,便由他在你這兒經營一年。我恰好想起了一卷食譜,倒是可以用一用。”

唐五一時眼睛大亮,他生怕杜士儀只是虛言誆騙,等反反覆覆確定這是真的,他竟是連回答都來不及,一陣風似的蹬蹬蹬下了樓去。而一旁的吳九也沒想到杜士儀竟然會如此安置自己,可瞥了一眼食案上尚未收起的字紙,他一時也心熱了起來。於是,等到杜士儀問了他可識字,他立時連連點頭,道是跟著縣廨一個刀筆吏認過,卻是不會寫幾個字。

“你下去,先看看那唐五一家商量得如何。”

等到杜士儀遣了唐五下去,崔儉玄立時忍不住了:“杜十九,你還真是興致好,費這麼大功夫,就為了這點小營生?”

“於你來說是小營生,可我家裡那一場火,家底都給燒沒了。雖則祖上還留著不少田地,可要讓十三娘日後過得舒心愜意,也不能只靠那些看天吃飯的地。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