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知道總不能讓那些拜會自己的高官感覺冷落,故而杜士儀既然開了口,他也就在一番假意猶豫後順勢答應了。等到他開口叫了從者進來,服侍杜士儀就在自己這書齋小憩,那從者面上恭敬答應,心裡簡直是不可思議極了。

從來高力士都是能見人就不錯了,哪裡還會留人在自己最要緊的書齋休息?

高力士起頭親手拉了杜士儀入內去密談,如今卻一個人出來會客,蕭炅也好,席建侯也好,其餘高官也好,無不心中嘀咕。就連初來乍到的韋堅,也已經訊息靈通地知道杜士儀來過,是否走了卻還未必可知。

今日前來的眾人之中,蕭炅剛剛從河南尹任上調來當京兆尹,見高力士自然是為了拜謝,畢竟,他雖附李林甫,卻也厚賄了高力士一大筆。而席建侯是剛從河北道採訪處置使任上回來,升任禮部尚書,目的和蕭炅彷彿。至於剛剛從洛陽回京的韋堅,則是來意不單純了。於是,見眾人如同眾星捧月一般趨附於高力士,他在一旁冷眼旁觀,見高力士始終有些漫不經心,心中就更有計較了。

杜士儀這是和高力士在商量什麼,以至於高力士出來見客還這樣倦怠,難不成……是扳倒李林甫?

韋堅只覺得一顆心怦怦直跳,想起了自己打探到的各種風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把屁股坐穩,即使不多時蕭炅和席建侯便告辭離去,餘者兩三人也多數如此,他卻愣是巋然不動。直到其他人全都走了,他方才在高力士那逼視的目光下,笑容可掬欠了欠身。

“大將軍,我今天才剛剛回京,此來一是拜謝大將軍之前在聖人面前替我美言之德,二來,也是聽說杜大帥正在大將軍處。”

高力士聽說韋堅此來不但是見自己,而且還是追著杜士儀來的,他暗地大吃一驚,面上卻紋絲不動:“杜君禮又不是立刻就要離開長安,緣何你非得到我這裡來見他?”

“大將軍這豈不是明知故問?我雖為陛下寵信,但終究被人視之為外戚。而杜大帥乃邊臣主帥,倘若被人彈劾我一個貴戚交接邊臣,豈不是無邊麻煩?”韋堅誠懇地自己揭出了底牌,這才卑躬屈膝地說道,“右相秉政多年,朝中無人不仰其鼻息,我雖與其算是有親,可即便戰戰兢兢,卻依舊不得其歡心。如今杜大帥挾滅突厥之功,若能入政事堂拜相,則右相有人相制,我等就都能夠日月見新天了!”

這話說得無比**裸,高力士縱然確實這樣打算,也想讓杜士儀自己先出面去爭,而後他再去設法,可話從韋堅口中說出來,代表的不止是韋家的態度,還有韋家背後那位東宮太子的態度,如此他就不得不慎重了。

想當初立太子的時候,是他在選壽王李瑁,還是在立長的問題上推了天子一把,可那是他揣摩對了天子的心意,而不是說他真的把賭注下在了當時還是忠王的李亨身上!這要是太子竟然也打算推出杜士儀去和李林甫鬥,那他的選擇肯定是立刻縮回去,有多遠躲多遠!

盯著韋堅那張要多誠懇有多誠懇的臉,高力士正躊躇該怎麼敷衍過去,突然,外間一個從者慌慌張張直闖了進來。他今天談話屢屢被人干擾,頓時為之怒急,可那從者一溜小跑上前之後,竟絲毫無懼他的怒氣,緊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道:“陛下和右相一塊來了!”

他這才從禁中回到家裡不到半個時辰,李隆基就突然來了,而且還是李林甫陪著一塊來的,倘若還不知道其中就是李林甫搗鬼,高力士也白活了這麼多年。等到他氣定神閒說出了這個訊息,見韋堅登時面色一白,顯然是李林甫積威所致,再加上天子駕臨的恐慌,他便輕蔑地笑了一聲:“慌什麼!陛下駕臨這是天大的榮幸,我這裡又不曾男盜女娼!”

話雖是說得氣勢十足,可高力士心中卻是惴惴然。他跟了李隆基快四十年,一直認為天底下絕對沒有人能比他更瞭解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