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了一拍,發現他的瞳底渲染著一抹紅,像是鮮血濺灑,凝出模糊人影,長穗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尋找,只見高高的硃色宮牆上,釘著一具身穿嫁衣的腐爛骨架,失去眼睛的空洞眼眶留著血淚,猙獰盯著牆下,正對長穗的目光。

“啊!”沒由來的心慌席捲,長穗受驚腿軟,跌坐在地。

只一眼,她便不敢再看高牆,甚至懼惡到用手遮住眼睛。風雪簌簌撲在她的手背,寒涼刺骨,長穗閉上眼睛,忽然聽到一聲混雜在風中、低弱到近乎難以察覺的一聲:“師尊。”

長穗顫了顫睫,緩慢偏轉臉頰。

覆蓋在紅衣下的人微微仰著面容,他的膚色蒼白毫無血色,血珠匯聚在下頜滴滴砸到雪中。僵硬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臂,他試圖用指描繪出那具枯骨的容顏,低低念著,“好冷啊……”

這麼冷的雪天,冷到他快要熬不下去了。

無論怎樣描繪,他都無法觸及那張猙獰腐爛的面容,只能輕聲哀求著,“你下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他真的,真的太想她了。

風雪肆虐無盡,頭頂的天空破裂出虛無漩渦。

夢中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長穗睜大眼睛,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他是——

嗒。

一隻冰涼的手觸到她的臉頰,長穗猛地睜開眼睛。

從夢中抽身,意識逐漸恢復清醒,長穗看到床榻前坐著模糊身影,察覺長穗的驚醒,動作一僵,“吵醒你了?”

藉著攏入窗牖中的月光,長穗看清來人的面容,與她在夢中看到的無二,不過就是眉心多了一道殷紅烙痕。

很奇怪,這明明算不上太恐怖的噩夢,長穗卻許久難以平復心情。她張了張嘴,出口的嗓音沙啞還有些打顫,“慕厭雪。”

暮絳雪。

慕厭雪輕輕嗯了聲,見長穗額上出了薄汗,微微傾身幫她擦拭,“怎麼了?是我嚇到你了嗎?”

長穗不說話,只是一眨不眨盯著那張靠近的面容看。

耳邊迴盪著白日綠珠講述的書生殺人案,眼前是揮之不去的夢中無盡雪,她的眼眶有些發疼發酸,情緒上湧,她忽然好想問一問他,究竟有沒有看到那具腐爛猙獰的屍身。

倘若他真的看了,倘若夢中皆為真實,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想要抱她的懇求。看著那具骨架,他真的……還能愛嗎?

只是,知道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是能挽回靈洲界的覆滅,還是能改變他們的師徒身份,又或者自己能愛上他?

閉了閉眼睛,長穗強壓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投身於這一世的任務中。她調整好心態,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還有膽子回來!”

她沒有質問那晚的事,也沒有追究他擅自闖入了她的房間,更沒有開口就是厭惡憎恨的辱罵。一句“你還敢回來”,是氣惱是委屈是撒嬌,也是她強裝兇狠的羞赧,長穗將這些屬於女兒家的小情緒拿捏精準,她相信慕厭雪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