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師徒情分,便是在那一刻走向毀滅。

暮絳雪叛離了宗門。

以他當時的修為,宗內無一人能攔下他。

離開前,他腳踩於宗門之上,一腳將神劍宗的牌匾踢落,居高臨下望著長穗道:“我先前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長穗,你若敢與桓凌成婚,我便把整個靈洲界送給你當賀禮。”

沒有人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長穗也沒有。

於是,大婚那日,永暮宗來攻,蠻荒蛇祖現世,神劍宗血流成河。

在烈烈火焰燃燒下,長穗蹌踉著找尋桓凌的身影,回頭,她見到暮絳雪立於蛇祖之上,一襲紅衣耀耀嗜血,手持居諸不息對準了她。

那一箭,射中了長穗的眉心。

不息箭殺不了人,卻可破開一切封印結界,劇痛之下,長穗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剝離自己,後來她才知,當年在她幫暮絳雪解開禁錮封印時,無形又種下了新的禁錮,名為諦道。

暮絳雪來於上古的毀滅之力,全都封印在諦道。

這才是暮絳雪拜她為師的原因。

他留在她身邊,並非出於甘願。

這麼多年來,暮絳雪一直在找尋破開封印的辦法,或許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過程中對長穗有了感情。

……惡念化生,不知良善為何物的偽神,對她生了感情,那是愛嗎?

長穗不清楚,或許,暮絳雪也不清楚。

在靈洲界徹底崩壞後,世間再無一人能與他匹敵,暮絳雪便是靈洲界新的天道。他以桓凌的神魂為要挾,將長穗禁錮在身邊,逼迫她看著靈洲界如何一步步走向消亡,他問她:“後悔嗎?”

長穗的眼淚早已流乾,她說:“後悔。”

“我此生最後悔之事,便是遇到你收你為徒。”

暮絳雪笑了出來,幽幽如血泣。

他揚起白皙下頜,脖頸上還留著長穗屢次刺殺留下的傷痕,可惜的是,他永遠不會死,更不會死在長穗手中。

定定望著漫天紅雪,他輕輕闔上眼睫道:“我好像……也有些後悔了。”

記憶的最後,是暮絳雪斬下了一縷髮絲,纏繞在長穗的手腕上,化為三朵無暇冰花,“這是斬情扣,乃我執念所化。”

“靈洲界毀於我手,自然也只有我能救。”

“長穗,我可以給你一個救世的機會,你敢嘗試嗎?”

若她贏了,他便將完好如初的靈洲界還給她,神劍宗還給她,桓凌……也還給她。若她輸了,那他們便繼續這樣永生糾纏罷。

長穗望著他的眼瞳沒有溫度,“我憑什麼信你?”

暮絳雪說:“你只能信我。”

他明明已經得到了一切,明明已是天道的存在,卻看起來很倦懶。破敗的天空是居諸不息留下的道道瘡口,底端是無盡生靈掙扎著求活,他伸手撫摸著虛空,彷彿要抓住什麼,“你若真想聽一個理由,那便當我無聊罷。”

“永生無盡,世間無趣,我總要給自己找些樂子,不是嗎?”

看著長穗為了救回靈洲界,在凡世苦海沉浮掙扎,便是他的新樂子。

長穗信了他的鬼話,“賭注是什麼?”

“就賭……你會愛上我。”

長穗抬頭望向他,澄淨的金瞳中毫無溫情,就連怒火恨意都消失殆盡。

魂靈的消亡毀滅,便是如此。

似被什麼灼傷,暮絳雪避開她的目光,視線落在她腕上的冰花手鍊上,漫不經心的改口:“我為惡念化生,永不為善,就賭……你能不能淨化我的惡魂,教我學會向善知愛罷。”

“當斬情扣化為無暇透色,你便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