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伯放心,我會盡力一步步推進,不會一下子動及根本。”

“那就好。”張輔欣慰地一笑,負手看了看天,又緩步前行說,“軍務的事不像宗藩,宗藩可以快刀斬亂麻。你那岳父又是正人君子,認準的事情便會一做到底。按照他的性情,哪怕是做完此事便要引退南京也不在乎,因為他認為眼下這件事比什麼都重要。而那個主持江南清丈田畝的于謙也是,我雖沒見過,可從奏章上來看,也是剛正人,所以他們做事幾乎不考慮後路。可你不一樣,你從來都是走一看百的人,而且這些事務積弊已深,牽連又太廣。不能操之過急。所以,之前到我那裡抱怨的,我都替你擋下了,就是成國公那兒也是如此。”

此時此刻,張越只覺得心情激盪得很。即便知道張輔從來就是不遺餘力地支援自個,但這都沒有眼下的感受更深。直到出了長安右門,他這才低聲說:“我之後辦事一定會更加謹慎小心,不會辜負了張家的名頭,更不會辜負大堂伯的希望。”

“這就夠了!”張輔笑呵呵地衝張越點了點頭,隨手指了指那邊等著的轎子,“不用送我了,這兒離我家裡就幾步路,再說轎子也等在那兒了。你岳母今天受了驚,你過去和你岳父說道說道,讓他也小心些。剛則易折……說這話他不會聽,可你有時候也得勸勸。”

張越連聲答應了,送了張輔上轎之後,這才折了回去,便看到杜楨和楊溥並肩走出來,似乎還在商量著什麼,卻不見楊士奇的蹤影。他仔細一想,這才記起這一晚內閣是楊士奇當值。快步走上前去,楊溥見是他來,點了點頭和杜楨說道了一聲,就徑直上了一旁自己的座車,而張越則是攙著杜楨往一旁杜家的那輛騾車走去。

一上車放下車簾,杜楨便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岳母如何?”

“小五說只是皮肉損傷,沒什麼大礙。”張越看到杜楨拍了拍額頭,隨即又揉了揉眼睛,自是明白杜楨一整天在裡頭熬得有多辛苦,連忙又添了一句,“先頭宛平縣順天府和南城兵馬司的三位官員去了家裡,小五氣不過把人晾著,岳母還責她不懂事,如今精神還算不錯。”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杜楨喃喃重複著四個字,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我原本就已經很對不起她了,若是真因為我的事連累了她,那就……元節,我素來不喜歡家裡人多,但如今既是遇著這種事,你若是調得開,從家裡借幾個人給我。”

“我已經安排好了,岳父您放心。”

然而,看見杜楨抱手閉著眼睛靠在廂壁上,箍著胳膊的手似乎用了頗大的力氣,張越哪裡不知道,這位恩師兼岳父此時非但不曾平靜下來,反而正是心亂如麻的時候。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杜楨。為了國家大事連至親家人都完全不顧了的那興許是聖人,可對於其家人而言,則是何其可悲也。此時此刻,他方才覺得離著杜楨又近了一步。

“我和你岳母是少年夫妻,那會兒成婚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不會說話的人,最初只是顧著讀書,家中裡裡外外全都靠她,可無論是讀書也好,農事也罷,亦或是我之後中了進士為官,她樣樣都為我準備得妥帖周到,哪怕我一走十幾年,她也是從未有過一句責怪……這些年我雖是官高位顯,但因為這脾氣,家裡並未寬裕,人手有減無增,甚至沒讓她享著什麼福,她甚至連擔驚受怕的樣子都不會在我面前露出來,如今……”

杜楨很少有絮絮叨叨說話的時候,此時騾車顛簸,他卻喃喃地說個不停,目光也有些偏移。張越知道杜楨並不是想要自己那些單薄的安慰,因而自始至終只是默默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直到最後馬車終於停下的時候,他才先跳下車去,又伸出手去扶了杜楨一把。

看到馬車停下,門上的嶽山自是提著燈籠上前,只是看到自家老爺那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