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間,朱元璋立下鐵牌禁制閹宦干政,因而中官一個個只能規規矩矩地住在宮裡,從來沒有散居宮外的規矩。但到了永樂,由於朱棣掀翻建文帝的江山時,多有依賴宮中宦官之力,再加上他畢竟是得位不正,對大臣多有防範,所以各地的守備中官漸漸增加,到了如今,京城內中官在外獲賜府邸的也有好幾個,其中如王瑾這般的甚至還得了宮女做夫人。

鄭和如今的光景雖說不比永樂年,但他畢竟是資格最老的那一批人,至今內官監也不曾提拔上其他的太監來。只不過,這座宅子卻只有三進,上上下下的人也不過二三十口,其中好些都是他收留在身邊的下番官軍子弟。養子鄭恩銘如今已經三十出頭,娶了妻生了孩子,還蒙恩授了世職,一直都跟著鄭和出海,可沒想到這一次竟是這樣回來。

此時此刻,見王景弘陪著張越從屋子裡出來,剛剛被鄭和打出來,只得在外間來來回回轉圈的鄭恩銘立刻迎了上去,張了張口卻又覺得問病情不妥當,於是趕緊話題一轉道:“多謝張大人來瞧父親,家裡亂的很,也沒什麼可招待您的……”

剛剛鄭和向張越鄭重託付那些事情的時候,一旁的王景弘聽著聽著就愣住了。他當然不是為了鄭和居然撇下自己去託付別人而惱火,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是半路淨身入的宮,又由於長年在海上,除了鄭和張謙楊慶等寥寥幾個老的之外,幾乎沒什麼親近的,甚至由於某些緣故連乾兒子或者是徒弟都沒收。眼下鄭和若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張謙人在廣東不會挪窩,楊慶因為吳中的事情吃了掛落,也病得半死不活,他就只剩了孤零零一個,日後會是什麼下場都不知道。因而,鄭和託付到最後,連他的事情也求懇了張越,他心中自是感念。

因而,聽鄭恩銘還要說這些,他便打斷了那話:“客套話音匕不用說了,張大人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鄭恩銘雖說在南京時見過張越上了幾回門,可知道養父和這位的交情決計算不上十分深厚,可這會他視作長輩的王景弘這麼說,他也不敢辯駁,於是便垂手而立。

見他這副光景,又看到王景弘長嘆一聲別過頭去,張越想起了剛剛說話都吃力的鄭和,一時有些悵惘。他也不知道,究竟鄭和是在遠洋航行中故去的好,還是在完成航行衣錦還鄉的時候故去的好一一隻是他唯一確定的就是,鄭和的那份完整海圖如今絕不會重蹈史書覆轍被付之一炬,他必定會將其與其他輿圖一樣仔細儲存在兵部的職方司相簿中。

“鄭公子還請多多寬慰鄭公公,不要去想那麼多,他多年遠行海外揚我大明國威,這份功勞不亞於開疆拓土,朝廷總不會忘了他的,皇上也必定還有封賞。如今只要安心養病就是,要知道,他如今不過才五十出頭,正當壯年,想那些事情還早。他託付我的事情不用擔心,我既然已經承諾,那就必定為他一一辦到。”

鄭恩銘不知道鄭和把什麼託付給了張越,聽他這麼說立時拿眼睛去看王景弘,見其面露欣慰,便知道這必定是父親惦記的大事,忙躬身謝過。等到他和王景弘一起把張越送出了門,他方才回過神來問王景弘,得知其中內情頓時大吃一驚。

“王叔叔,這是不是……張大人畢竟是皇上器重的文官,託付他這種事是不是太為難人了?畢竟父親的身份向來為朝中文官輕視,若是由此再引什麼波瀾……”

“這點本事要是沒有,他也就不是年不過三十便躋身部堂的張越了。放心,這點事情你父親還有分寸,而且,若不託付了他,那些事情還能託付誰?你也走出過海的人,該當知道若是把他們圍在陸地上,便猶如龍游淺灘,久而久之便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