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一同起身,張菁偷眼一瞟,這才看清那位天子至尊的模樣——身材和三哥差不多,人卻瞧著要瘦一些,臉色有些蒼白,瞧著不如三哥精神好……她正在心裡暗自比較的時候,就聽見朱瞻基開口說道:“朕也是頭一次來這張園,便讓元節和這幾個小輩隨朕在園子裡逛一逛,英國公和夫人就不用隨著了。”

皇帝一點預兆都沒有就突然過來,王夫人自是唬了一跳,而張輔沒多久前才剛得到了張越派人送來的訊息,說是皇帝去了北鎮撫司,而且還殺了人。因此反而更是慎重。此時此刻聽朱瞻基這麼說,他雖覺得有些不放心,但看見張越含笑點頭,他又掃了一眼幾個兒女,也就躬身答應了。他既開了口,王夫人自然也只有應聲,心裡卻有些不安。

天賜雖只八歲,但平日也有應酬答謝見人,可張恬畢竟是女流,張悅更小,萬一天子問什麼,她們答得離譜,那可怎麼辦?

既然開了口,朱瞻基便只讓王瑜帶著兩個錦衣衛遠遠相隨,自己則是在張越等人的陪伴下從甬道去了花園。走著走著,張越就笑道:“皇上恕罪,臣也是第一次來這兒,不如讓舍妹和天賜帶路如何?”

“也好。”

看到朱瞻基點頭,張越就衝張菁天賜使了個眼色,見兩人知機地頭前引路,張恬則是一把拉過了張悅,往後退了兩步。聽到張菁和天賜竟是似模似樣地解說園內景緻,張越不禁莞爾笑道:“兩年多沒回來。也不及和弟弟妹妹好好說說話,轉眼間他們都這麼大了。”

“英國公是有福之人,你也是有福之人。”

走在林蔭中,曬不到午後的大太陽,又聽著這清亮的童聲,朱瞻基原本大壞的心緒漸漸有些緩和了下來,但仍是忍不住脫口說了這麼一句。落後一步的張越聽見這感慨,猶豫了一下就開口說道:“天下福不過天子。”

“福不過天子?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朱瞻基忍不住冷哼了一聲,繼而就停住了步子,“你可知道,今天朕在北鎮撫司公堂上被人公然斥為昏庸頑劣?你可知道。朕只是說了一句御史好名,結果就被搶白了一大通!你可知道,有人給了朕一份揭蓋子的絕妙好文,一網打盡四品以上官員的斑斑劣跡?朕就不信,當初祖父在時,他們也敢這般!”

這其中的兩樁張越都有猜測,但最後一樁卻讓張越大吃一驚。見朱瞻基這突然冒出來的火氣把幾個小傢伙嚇得不輕,他連忙揮揮手讓他們站遠些,隨即低聲問道:“皇上所說的絕妙好文是……”

“那東西朕撂給蹇義了,至於原檔錦衣衛應當存了,朕不耐煩帶著,一看就覺得火冒三丈……那會兒覺得痛快,但現在想想,他們看到那個,指不定要炸鍋了。王節誤朕!”

儘管朱瞻基惱怒之下說話有些沒頭緒,但張越還是很快就聽明白了,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錦衣衛雖直轄東廠,但東廠只向皇帝直奏,所以錦衣衛便代表著皇帝。王節這麼把東西一送,朱瞻基在盛怒之下乾脆把東西撂了出來,如此一來,恐怕誰都會認為是皇帝讓錦衣衛在清查這些。洪武年間的大獄百官還未忘記,如今這大風浪一起,就不知道如何平息了。

“既然如此,王節此人怕是不能用了。”

“朕已經吩咐王瑾前去東廠,讓陸豐派人死死盯著他!”朱瞻基只覺得心頭苦處對誰都不能說,這下子全倒出來,倒覺得鬆快了不少,但仍是忍不住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樹上,“英國公早年子嗣艱難,如今也已經有了兩女一子。你比朕年輕,現在已經有兩子一女,妾室又有了喜兆,可朕比你年長,後宮嬪御遠比你多,現如今就只有一個皇長子和一位皇女。冊立太子安國本,這種事情也會遭人反對。這就叫識大體?”

“朕自從即位以來,事無鉅細皆是信賴他們,但並不是說他們就能夠事事插手,事事憑藉他們的道理逼朕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