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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呂夫人深深嘆了一口氣,沒有再把話說下去,畢竟再說就可稱得上大不敬了。一步步捱到了佛堂,她便在前頭那厚厚的蒲團上跪了下去,頭也不回地對張晴說:“今兒個我要在這兒為俊兒祈福平安,外頭不管什麼事都不用來回我,除非是朝堂用兵有什麼變化……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見呂夫人已經開始唸誦了起來,張晴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於是悄無聲息出了屋子。然而,這一天註定不得太平,早晨她強打精神處置了家務,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卻又有多家誥命上門來打探訊息,說來說去都是擔心自家子弟這一回跟去平亂的安危。見放不下心的不止自己這一家,張晴的心裡越發瀰漫著不祥的預感。
這些帶兵打仗的勳貴世家都這麼沒信心,這仗還怎麼打?
奉天門朝會。
這一日並非朔望日大朝,因此仍是御奉天門。群臣雖一一奏事如儀,但不免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年不到連喪兩位天子已經是不祥之兆,如今漢王這一反,也不知道多少人把如今的情形聯想到了昔日那短命的建文帝身上。同樣是曾經冊封過皇太孫的青年天子,同樣是藩王皇叔以靖難之名舉兵反叛,這彷彿宿命輪迴般的一幕實在是讓人感到驚悸。於是,當寧陽侯陳懋上前報說這幾日兵員調遣的情形時,眾多大臣都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寧陽侯陳懋縱然善戰,可真能剿滅漢王?這種時候,就算要帶兵,總該英國公上才是!
然而,誰都認為皇帝應當勉勵寧陽侯陳懋一番,隨即擇日誓師出征,朱瞻基卻忽然站起身來,撂下了一番讓無數人目瞪口呆的話:“朕昨日與眾臣計,寧陽侯智勇兼備,固然足以擒賊,但漢藩乃朕之皇叔,亦是昔日功臣,如今既反,朕當親率大軍往行,如能曉諭其迷途知返,則不失朕孝悌仁愛之旨……”
長長的一段話中,大多數都是沒什麼要緊的虛言,關鍵的只有人們品出的兩個字——親征!如蹇義夏原吉這般歷經四朝的老臣,此時此刻都不由得想起了建文帝送李景隆出征時親自為其推車而行,自己卻只是在深宮等待戰報;對比如今皇帝從諫如流決議親征,他們少不得都是心生感慨。而張越站在朝臣班列中,也在琢磨著永樂皇帝朱棣。
朱元璋教導皇太孫用的是大儒學者,朱棣卻是不但延請名師教朱瞻基學問,更是身體力行帶著孫子北巡,而且更將其帶上了北征戰場。儘管那會兒朱瞻基差點喪命,但也只有經過那種戰場氛圍,方才和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羸弱皇帝截然不同。他很清楚,朱瞻基此次親征不是為了什麼誇耀國威軍威,而是為了懾服那些懷有異心的小人。
要是沒有那一招,這一回耗費巨大的出動大軍自然在所難免。如今只要再等幾天,興許這麼一樁看似來勢洶洶的謀逆應該也就要到頭了。
自來當皇帝的,做什麼事情都要一個充分的理由。因此,在即位之後,儘管恨不得立馬便讓人拿朱高煦來問罪,朱瞻基仍然是厚賞這位叔父,從表裡金銀到駝馬坐車,無所不包。等得到漢王反叛的訊息之後,他又派中官帶親筆信前往勸說,做足了面上功夫。此時當著大臣的面,他少不得仍是做了一番面上文章,隨即才一個個點了扈從大臣。
不出張越所料,尚書之中隨行的只有蹇義夏原吉,而內閣諸學士則是一個不落全都在扈從之列,諸勳貴則是自英國公以下大半隨行,只留成國公朱勇等寥寥幾個鎮守北京。相形之下,其餘各衙門扈從御駕的寥寥無幾,反倒是先頭還受到譴責的都察院挑出了四個人,其中為首的自然是張越,而最末一個則是才授監察御史沒多久的于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