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得爹爹一見著咱們倆就對我吹鬍子瞪眼,又拿我和你這個簡直不像人的傢伙比較!”

揣著簡直不像人這五個字的評價,張越苦笑著往後院張攸的寢室走去。由於已經定下了明日起行,一應細軟都已經裝箱裝車,笨重傢伙變賣了一部分,餘下的則是分送了總兵府的下屬,也讓不少人歡喜了一陣。於是,如今空蕩蕩的寢室中就只有簡單的傢俱,那些象牙紫檀雕刻等等全都不見了蹤影,就連床上帳子的銀掛鉤也都收好了。

之前張超除了奉父命遣散了一應姬妾之外,那幾個來自本地的侍女也一一給了銀錢放其回家,只有兩個年紀幼小沒有親人的願意跟著去北京,但這會兒也不在跟前。唯一在床前服侍的小廝顓福將張攸扶著坐起,上前磕了個頭,旋即默默地退了下去。

張越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見張攸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儘管消瘦,但仍能看出往日不怒自威的樣子,他不禁心裡一陣悸動。這是他抵達交州府之後第一次看到清醒的張攸,輕輕吸了一口氣之後,他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看著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這心裡除了不好受,恐怕還在埋怨自己,其實大可不必。我這一輩子為了出人頭地,早就習慣了在戰場上搏功勳。再說了,當初是我自個願意到這裡來,也是太宗皇帝認為我合適!別人認為這是蠻荒之地,但我的一切都來自這兒。這裡是我起步的地方,如今也是我退出的地方,要怪就怪我自個掉以輕心,埋怨不得別人!”

聽得這番爽利明朗的話,張越只覺得眼前陰霾一下子散去了多半,竟是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道:“二伯父真是豁達大丈夫!”

“什麼大丈夫,別看我是武人,這心裡比誰都細,否則,我怎麼能到今天的地步?”張攸苦笑了一聲,又長長嘆了一口氣,“縱酒高歌拔劍殺敵,刀鋒所指縱橫不敗,這是演義話本里頭的名將,興許從前那些朝代都有,但如今的武官,哪個不是謹小慎微?我遠在交址,只要對那些文官好些,也就沒有掣肘,總比在京城自在。而且,能夠把這塊蠻荒之地治理好,有了這功勞保底,將來只要子孫後人不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就能保著他們生生世世,這便是我的念想。所以,爭強好勝了半輩子,如今成了這樣,我亦不悔!”

許是很久不曾痛痛快快說過話,張攸說到興起,緊跟著又倒出了很多心裡話,到最後卻鄭重其事地說道:“你素來是少年老成,其他的我也沒什麼好提醒你的,只有一個人你需得注意一些。黔國公沐晟這個人,外人都說他是寡言笑喜讀書的正人君子,但論心計,就是朝中公卿也及不上他。你爹和他在銀錢上打過交道,應當知道此人的精明。沐氏永鎮雲南,滇人侍沐氏,便猶如百官事朝廷。就我所知,沐氏在雲南的田土不下於數千頃,而沐晟在打仗上頭並不擅長,用兵若順遂,少不得他的功勞。用兵若不利,你得防著他丟下你們領兵先退!”

見張越只是稍有愕然,隨即就認真地點了點頭,張攸又歇了口氣,這才緩緩解釋道:“你如今雖是文官,但太祖皇帝的祖制就是勳貴不得預朝政,所以你反而是咱們張家如今最要緊的一個人,沐晟必定會對你示好,到時候你可得小心些。據我所知,沐氏給朝中權貴送禮的數目,別人恐怕難以想象。就是我那時候並不是什麼勳貴,他也不惜紆尊降貴親自主婚把芒市土司之女給了我做二房,更何況別人?如這樣的女子,沐晟送過不少出去,但那一次的婚事不但對他有好處,對我也有好處,所以我便應了。但你卻不得防著一些。”

沐氏是老牌勳貴,而張氏則是新興的勳貴,但兩家交情很不錯,再加上沐晟的女兒嫁給了成國公朱勇,王夫人本家和朱家也有親,總之三家人是姻親連著姻親。面對張攸談及方水心時的平淡,提醒他時的誠心懇切,張越不禁微微一愣,這一次點頭時就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