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顏色慈和的皇帝,朱寧幾乎動搖了心中念想——倘若朱棣真的接到了告發周王謀反的密報,怎麼會漫不經心地說這種話?正當她滿腹驚疑的時候,一個太監忽然報說工部侍郎蔣廷瓚求見,她連忙告退。從側角門離開的時候,她有意放慢了一些腳步,結果就聽到蔣廷瓚在拜見之後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宮城營建情況。

“乾清門乾清宮以及其後的交泰殿坤寧宮已成,奉皇上旨意,皇城東南的皇太孫宮也已經修成,只等皇太孫殿下回輿……”

朱寧無心聽這些,正預備加快步子離開的時候,忽然只聽到裡頭傳來了咣噹一聲。嚇了一跳的她連忙轉過身子,卻只聽那正殿內傳來了朱棣惱怒的咆哮聲。

“還沒死就想著死後的事,朕怎麼有這麼沒出息的孫子!”

雖說不明白朱棣好好地聽著蔣廷瓚的呈報,怎麼忽然又莫名其妙扯到了這種事,但朱寧忖度片刻,終究還是沒有留在原地,連忙匆匆離開。回到自己在宮中的居所,她便吩咐幾個宮人和太監收拾東西,這一忙就到了晚間。然而,她這晚飯才吃了一半,那一頭仁壽宮使喚的小太監倒是來了一個。

“郡主,自打您走了之後,皇上看了一本奏摺就忽然大發脾氣,結果奏事的蔣侍郎狼狽地告退走了。眼下尚膳監送去的晚膳皇上都給掀了,斗膽勸諫的小魏子給拉了下去打板子,這會兒有沒有命還不知道。剛剛黃公公張望了一會也不敢進去,所以讓小的來請郡主。”

朱寧隨手用絲帕在臉上一抹,這才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那小太監當初常常在皇帝發怒時去求王貴妃,這會兒見朱寧一舉一動竟是酷似那位剛剛薨逝的貴妃,不禁呆了一呆,旋即哭喪著臉說:“究竟是什麼事小的也不清楚,只是聽說那是漢王世子殿下送來的奏摺。聽說世子殿下病重快不行了,所以大約在奏摺上求皇上赦免什麼人,結果惹得皇上大怒……”

這接下來的話即便不聽,朱寧也能猜得出是怎麼回事。漢王只有兩個嫡子,如今一個快死了,一個還在幽禁當中,朱瞻坦自然是希望世子之位能夠落在一母同胞的弟弟身上。只不過,以皇帝的脾氣,怎麼可能輕易放過當初以子告父不忠不孝的朱瞻圻?

“一個個都是不省心的東西,明裡恭良儉讓暗裡居心叵測,以為朕不知道!”

“這個奏請添護衛,那個說護衛的兵器磨損需要調換,還有的則是死捏著兵權不肯放!如今天下太平,他們要那麼多護衛幹什麼,要造反嗎?”

“什麼兄弟,什麼兒子孫子……大概朕死了他們就能安心了!”

在仁壽宮足足盤桓了兩個時辰,好話說盡手段用足,朱寧方才哄了朱棣吃藥安歇,等到出了寢殿的時候,她只覺得頭暈目眩,腳下走路都是飄的。雖說從前她也曾經擔當過這種救火的角色,但那時候畢竟王貴妃仍在,可適才朱棣說出的話簡直猶如刀子似的句句誅心,若不是她心裡有所預備,這鼓起的氣早就被戳破了。

心事重重的朱寧一路走到大殿門口,一陣冷風一吹,她頓時打了個寒噤,剛剛昏昏沉沉的腦袋陡然之間清醒了。她原本還以為皇帝把張越安置在兵部是一時起意,如今看來,難道是皇帝對於五軍都督府和京營京衛等等都不放心?若是如此,那還真的是“大用”……

遷宮並不如外人想象中那樣規模浩大。新造好的皇宮中一應傢什木器擺設都已經齊備,除了朱棣中意的物件書籍以及用慣的器具衣物等等需要隨同搬過去,要搬過去的實際上只有人。即便如此,單單是皇帝移宮就足足花費了五天。這五天之中,朱棣還在朝會時下詔正式改北京為京師,隨同北巡的一應官員也順理成章地去掉了官銜前頭的行在二字。

在這上上下下亂哄哄的時候,風塵僕僕的英國公張輔帶著七八個家將隨行,終於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