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報信的信誓旦旦說沒錯,她幾乎是連撞牆的心思都有了。在老太太顧氏那兒碰了壁,她又素來和大嫂馮氏不和,於是到了最後竟是來到了西院上房,坐在孫氏和杜綰對面直抹眼淚。

“想當初他拋下我和兩個兒子在交趾一呆就是十年,眼下好容易回了京師封爵受賞,還沒有享幾年清福,這就又要上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去?他難道沒看到豐城侯李彬好端端的一個壯碩大將,如今卻是病得半死不活,他要是有什麼萬一,咱們一家人怎麼辦?我好強了一輩子,便是看著他指著兒子,倘若他能不去,我寧可不要那伯夫人的誥命!”

儘管由於上次東方氏所勸的話頗有些厭惡這位二太太,但此時此刻見她不施脂粉,臉色蠟黃雙眼紅腫,再也不復往日的精明強幹,杜綰不禁心生惻隱。然而,休說她只是侄媳婦,就算撇開這一層關係,她也勸阻不了張攸建功立業的心思。於是,她只能應和婆婆泛泛勸了兩句。可發現東方氏竟是絮絮叨叨坐下不願意走,她不禁越來越頭痛,直到小五忽然咋呼呼闖了進來,這才總算是截斷了某人滔滔不絕的話頭。

小五對東方氏孫氏叫了一聲二太太三太太,隨即興高采烈地在杜綰身邊坐下,喜上眉梢地說:“姐姐,家裡大喜呢!皇上下旨封贈老爺的先父先母,聽說是贈了先考奉政大夫修正庶尹大夫和翰林學士,贈了先妣宜人!”

歷來封贈是七品到六品一次,五品一次,此後三品二品一品各一次,杜綰記得當初父親重新回朝任官的時候,已故的祖父母曾經得到過一次封贈,此刻聽到這訊息雖說不覺得意外,但也頗為高興。這時候,旁邊的東方氏勃然色變終於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便告辭出門,因杜綰身上不方便,孫氏便帶著琥珀出去送。

“謝天謝地,二太太可是走了。”秋痕連忙從銀瓶中去倒了一杯茶來,見杜綰臉上潮紅,她連忙又將窗戶往外開啟得大了一些,這才回轉身說道,“今年這天氣格外熱,少奶奶您這身子又不能用冰,奴婢再去打盆水來服侍您洗臉?”

“不用了,剛剛二太太在這裡的時候,你也不知道擰過多少回毛巾!若不是今天二太太打定主意要等著,你還不知道要擰多少回。剛剛你在這裡站了那麼久,等她們回來就去歇歇吧,大熱天的,不用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

秋痕吃杜綰道破了之前那點心思,頓時訕訕地笑了。然而,等到琥珀迴轉來,孫氏卻上馮氏屋中去了,她自不敢丟下這兒自回房休息,於是便索性坐在小杌子上做針線。琥珀端茶遞水之後,也退到了一旁描花樣子,滿屋就只聽到小五嘰嘰喳喳的聲音。

“那封贈的誥命券書聽說是大沈學士的字,寫得好看極了……”

“爹孃倒是不怎麼在乎這些,娘還笑話我來著,說我差點就當了國公的女兒……哼,都說老和尚是什麼榮國公姚少保,可在我心裡,他就是那個從大街上把我撿回來的老和尚,爹不管當官也好不當官也罷,我才不在乎……”

“爹爹說做官做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經知足了,接下來要做的第一條便是皇上讓他和夏尚書商量改良鈔法,雖說不能加賦,但也不能坐看人隨意逃賦,官府庇護的是良善百姓,而不是刁民奸商。第二條便是嚴天下田土之禁,不得讓皇親國戚和官紳地主佔有太多良田。爹爹還說,別看如今無主荒田多,以後興許還不夠種呢……”

張越進門的時候恰逢小五說得眉飛色舞,儘管只聽到後頭一多半,但對於杜楨的遠見卓識,他心中自有敬意。然而,歷朝歷代起初的時候無不是嚴格土地買賣兼併,但到了後期便是禁令名存實亡,如今的一應政策能用多久卻是說不好。他都知道的道理杜楨決不會不明白,只不過他那位老師在心中自有一本是非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