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恩,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命也隨他去就是了!”

孟敏平日從來沒有聽嫡母這樣評判過父親,心中充斥著不祥的預感,想要張口勸阻,但喉嚨卻彷彿失了聲一般,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吳夫人挪動著骨瘦如柴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孟敏地手腕:“敏敏,你二叔的性子我明白得很。英國公那爵位並非來自世襲,乃是自己憑軍功真刀真槍殺出來的,所以遇事才有決心有擔當。你二叔那爵位卻是你祖父傳下來的,事到臨頭,萬一皇上真的震怒,他興許沒有那樣的決心來保住你爹。趙王平素看重你爹,不過因為他是功臣之後,又懂武藝韜略,可他也未必真敢觸怒皇上。若是咱家敗了,你便拿著這個去北京牌樓巷……”

發覺手中被塞進了一樣東西,孟敏低頭一瞧,見是吳夫人平日貼身掛在脖子上的一尊金佛像,頓時吃了一驚。然而,更讓她驚駭的卻是吳夫人說的那一席話。她如今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二叔保定侯孟瑛和趙王朱高燧身上,誰能想到,母親竟然說他們會撂挑子!

“敏敏,記住,求人不如求己!”吳夫人奮起餘力,聲音中竟是帶了幾分金石之音,“若是你爹沒事,那就最好。若是破家流放或是入籍為奴,那則是一切休提。但如果只是追奪誥書為庶民,那你就拿著它去西牌樓巷東頭第三家金銀鋪,我在那兒存了一些錢。這是我的嫁妝體己,儘管不多,卻至少能讓你們不愁衣食,不用去求人!都說人死了一切成空,我什麼都能放下,可是,你卻還年輕,你的婚事到現在還沒有著落……”

見吳夫人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竟是形同夢囈,眼睛也漸漸閉了起來,孟敏頓時心頭大駭,連忙起身奔了出去,高聲吩咐去請大夫。半晌,大夫不曾來,杜綰卻聞訊來了,到裡間一看吳夫人一把脈,她連忙起身安慰道:“脈象雖微弱,但一時半會應該沒事。這當口你那幾個弟弟妹妹全都看著你呢,你千萬別慌,千萬不能慌!”

“我知道……我明白……”

孟敏喃喃迸出了幾個字,右手緊緊握著那尊小金佛,即使手心被硌得生疼也不敢鬆手。倘若說父親下獄母親病倒是雙重打擊,那母親剛剛那一席話便彷彿是當頭一棒,擊碎了她最大的希望。此時此刻,她只覺得心裡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嚷肆虐,哪怕是身旁有人走路說話,她也全然聽不見看不見。

這幾日吳夫人病情反反覆覆,杜綰一直看著孟敏在人前鎮定自若,此時見她如此模樣,她著實不知道剛剛吳夫人究竟說了什麼。在旁邊勸了好些話,見孟敏彷彿完全沒聽見,她連忙吩咐春盈和嚇傻了的紅袖將人攙扶到炕上坐下,旋即又命人去知府衙門給張越送信。

這一頭剛安頓好,那一頭大夫終於來了,她只好先拋下孟敏,吩咐外頭的管事媳婦把人領進來給吳夫人號脈。待聽到不過是些老生常談的診斷,待看到又是和先頭幾乎沒差別的方子,饒是她一直都是溫和的性子,這當口也覺得心裡冒火,只是卻沒有其他法子。

安排了一個大丫頭看護吳夫人,杜綰轉身預備到外頭吩咐抓藥熬藥時,卻看到門口那兒靈犀挑起簾子朝她打手勢。情知靈犀一向最是穩妥謹慎,若沒有必要的事情決不會這當口來添亂,她只好緊趕兩步出了門,因見對方面色極其不好看,她便將其拉到廊下,因問道:“怎麼,又出了什麼事情?”

“確實是出了大事!”此時沒有外人,靈犀便直截了當地說,“之前孟大人的祿米早就放在米店寄賣了,孟家幾個莊子去年年成不好,這些都沒幾個錢。孟家兩位少爺這一趟上京兌了不少金子,剩下的錢因為吳夫人這病,陸陸續續開銷了許多。如今,帳面上居然只剩下了一百兩銀子和幾百錠寶鈔!銀子也就罷了,可這寶鈔如今在山東根本沒人肯用!”

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麼這個時候偏偏就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