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

及至穿過三堂來到後衙,他一眼就瞧見連生眼巴巴地站在書房門口,還不及開口,那機靈的小子就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也顧不上什麼行禮就直接把手中的信函遞了上去,然後才解釋道:“少爺,那個信使在路上趕得太急,只用一天一夜就到了,這會兒已經昏了過去。小的囑人將他扶下去安歇,又已經去請了大夫……”

張越此時正在端詳那信封封口處的印章,鑑別確實乃是完好無損的英國公張輔私章,他方才動手拆開,聽連生提起送信人只用了一天一夜,如今已經虛脫,他登時心頭大驚,知道這必定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展開信箋只掃了一眼,他幾乎認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漢王朱高煦遇刺!

一呆之下他連忙往下看,原來,張輔在信上說三天前漢王朱高煦於王府之中遇刺,行兇者被當場格殺。漢王世子朱瞻坦快馬加急奏報朝廷,道是光天化日竟有人刺朝廷藩王,按察司難脫其咎首當問罪,力指山東左右布政使青州知府及以下官員並當問罪,並請增漢王府護衛。此事如今知道的人還不多,但這山東官場大地震只怕是無法避免。

彭十三此時已經讓人安置好了馬匆匆趕來,見張越滿臉冷肅之色,他不禁心中奇怪,遂上前問道:“究竟什麼事稱得上急信,是北京那邊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北京,而是山東。咱們人在山東,這麼大的事情,要不是大堂伯率先得知送了一封信過來,咱們還不知道幾時才會得信。”張越隨手把手中的信函遞了過去。這是老規矩了,彭十三雖不是心思縝密的人,但勝在閱歷豐富,而這既然是英國公張輔的信,交給他看就更加天經地義了,“你瞧瞧,看了之後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山東能有什麼事?就算是白……那也暫時鬧不起來才對……這不是開玩笑吧?”

彭十三將信將疑地接過信看了,待到看見中間那幾句,他登時眼睛瞪得老大。抬起頭看了一眼張越,見其冷笑著點了點頭,又認出那確實是英國公張輔親筆,他方才確定這上頭並不是開玩笑。饒是如此,他仍是覺得某種難以名狀的荒謬。

漢王朱高煦遇刺?不說那位主兒野心勃勃覬覦皇位,單說他那身蠻力和武功,軍中誰都不能不承認少人能敵。彭十三想到年輕時那會兒曾經跟著張輔去見朱高煦。親眼看到對方將兩百斤的鐵鎖玩弄於指掌間,能開三石強弓,與二十力士搏戲竟能輕鬆取勝,就是他也自愧不如。就算如今養尊處優遲鈍了,這漢王府護衛何等森嚴,怎麼會輕易把刺客放了進去?

張越不信漢王朱高煦會在戒備森嚴的王府中遇刺,永樂皇帝朱棣也同樣不信。

北京城雖然已經下了好幾場雪,但西宮暖殿之中卻是溫暖如春。即便如此,朱棣的心情卻極度不好,勉強批了幾本內閣送來的奏摺,他終於煩躁地站起身來,命人去宣召張輔入見。然而這一頭小宦官剛走,他就覺得有些不妥,隨即又命人把楊榮一併召來。

即使是白天,暖殿之中仍然點著無數蜜燭,空氣中更瀰漫著一股龍涎香的芬芳。地上水磨金磚一早就被無數小宦官擦得發亮,踩在上頭穩穩當當。四周圍侍立的宮人和宦侍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整個大殿內便只有朱棣粗重的喘息聲,氣氛極其磣人。

“這個自以為聰明的逆子!”

張輔在臺階下等候的時候就聽到了裡頭的一聲咆哮,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靖難之役時,他曾經多次和漢王朱高煦並肩作戰,這袍澤之誼一直銘記在心,年輕時那會兒甚至也覺著漢王朱高煦比文弱多病的太子更適合那至尊之位。只如今既然已經年長,當初看不清楚的東西現在卻是看得分分明明,因此他早就不存某種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