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虎向來比哥哥機靈,眼珠子一轉便機靈地答道:“小的只知道,少爺做事一定有少爺的道理,這肯定是為了咱們兩兄弟好。”

“你們若是去了,不是當場出醜,就是像我這般事後出醜……今天晚上,青州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作惡夢……”

張越此時一閉眼睛,眼前就是那血腥屠戮的刑場,那股濃重的血腥味簡直是揮之不去。整整一個下午,他甚至不知道身上出了幾身大汗,甚至分不清那是被熱出來的汗還是被嚇出來的汗。幸好天氣太熱人人如此,他身上這件溼透的青色紗衫絲毫不起眼。只不過,他那僵硬的雙腿居然能支撐著他一直回到這屋子,連他自己也感到詫異。

果然,人被逼到緊要關頭,那潛力是無窮無盡的。

這會兒連生已經端著沖洗得乾乾淨淨的銅盆又進了屋子,見張越臉色好看了些,他連忙擱下盆子上前去,低聲問道:“少爺,剛剛是小的說錯了話。您眼下可好些了?晚飯大約已經涼了,要不要小的送去廚房熱一熱再吃?”

“不用了,我沒胃口。”

擺擺手答了這麼一句,張越總算是恢復了少許精神。若不是用絕大的定力支撐著,他早在監刑的時候就恨不得和陸豐一樣半路溜之大吉,甚至在半當中一頭栽倒過去也有可能。那時候有無數百姓的眼睛看著,有眾多的眼睛看著,他就是撐就是捱也只能這麼熬下來。

百姓可不知道殺人的是皇帝,更不會知道他不過是被指使的那隻手,眾口鑠金之下,以後誰也不會忘記他手中有四百多條人命。原先的好名聲這麼一轉手,就會變成殺人如麻的惡名。果然不愧是一刀一槍從侄兒手裡奪下江山的永樂皇帝朱棣,這手段實在是太狠了!

“吩咐廚房這幾天不要送葷腥菜過來,一應飲食都以清淡為主。”

連生連虎都知道張越不是那種不食葷腥的居士,此時聽到這麼一句吩咐,他們倆不由得面面相覷。聯想到剛剛的反應,他們自然醒悟到那是張越殺人後的後遺症。要把自家這個膽子決不算小的少爺弄成這般光景,那刑場上會是怎樣慘烈的場面?

沐浴更衣之後,囑咐連生連虎自己去睡,張越站起身徑直來到了裡屋。這青州驛自然是沒有書房之類的設定,一應陳設都不過是為了供路過的官員歇宿,因此屋子裡頭除了靠牆的床之外,只有一張樣式簡潔的書桌,文房四寶也不過是實用而已。此時吃不下東西,也同樣睡不著覺的他往書桌前一坐,先是研了一硯臺的濃墨,然後隨手拿過了一張紙。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寫了這麼一句之後,他覺得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稍稍消解了一些,頓時一句句回憶自己曾經倒背如流的陽明先生諸多名言警句名句,少不得依樣畫葫蘆寫了出來。

“殃莫大於叨天之功,罪莫大於掩人之善,惡莫深於襲下之能,辱莫重於忘己之恥,四者備而禍全。”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有志於聖人之學者,外孔、孟之訓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於螢爝之微也,不亦謬乎。”

“……”

一口氣把自己記得的所有全都默寫了一遍,額外又抄寫了三遍《教條示龍場諸生》。直到手腕一陣陣痠痛,書桌上那一疊紙用得精光,他方才放下了筆,滿意的看著那蠅頭小楷。雖說不能和沈家兄弟那種在楷書上出神入化的大家相比,但在年輕一代中,他這一手楷書也能算得上頗有小成,不負杜楨昔日嚴加督導之功。

儘管這會兒睡意餓意全無,但比起之前進門時那光景來,張越精神已經好了許多,乾脆起身出了裡屋。見外頭連生連虎兄弟沒有回房,只是在炕上頭碰頭打起了瞌睡,他也沒去叫醒他們,挑簾出門下了臺階。此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