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書信後頭卻還有夾片,恰是一筆端正圓潤的小楷。朱瞻基隨意翻了翻,發現是一篇論語札記,不禁有些奇怪,但既然是朱棣特意命人送來,他還是耐著性子好好讀了讀。待看到最後的落款時,他方才恍然大悟。

“張越的論語札記什麼時候跑到皇爺爺那兒去了?莫非錦衣衛跑到張府偷雞摸狗?”

眼見朱瞻基心情極好,旁邊那個送信進來的年輕太監便湊趣似的笑道:“皇上一向愛重年少英才,說不定真是如皇太孫所說那般,讓錦衣衛的探子留心著。話說回來,皇太孫上回讓成國公給杜家捎帶去了那一匣子首飾,若是在其中夾一封信豈不是更好?”

“你懂什麼!”朱瞻基哂然一笑,“我若是不具名,縱使皇爺爺知道也不過是置之一笑,別人猜著了更是無話可說。若是我具名,誰知道是否會有人抓著這一點作耗?我那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錦衣衛正經的差事都來不及做,哪有空留心這些,應當是……”

想到之前自己還特意去信求情,他不禁笑得更得意了。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祖父的脾氣,若是沒有人求情,官員打入錦衣衛大牢之後朱棣往往是說殺就殺了,儘管有時候事後會後悔;但若是有人分辯求情,朱棣固然會發一陣子火,但卻會細細思量考慮,刀下留人的可能性卻極大。好比上一次杜楨為梁潛求情,雖看似冒了風險,但最後還不是讓梁潛得以活命?

梁潛曾經為他講過經史三年,單單是這救命之恩,他就欠了杜楨一個老大的人情。更何況張越迎娶的乃是杜家千金,他別的幫不上忙,這金銀上頭有什麼可吝惜的?

既然收到了京城來書,朱瞻基少不得要草擬回信。由於先前英國公張輔病重時張越那些家書的影響,他如今也學了乖,竟是事無鉅細地分說了南京這兒處理的一應大事,又將父親朱高熾的病情進展一一寫明,這一封信足足寫了一個半時辰。直到落款蓋章之後,他方才揉著痠疼的手腕苦笑了起來。

這一招還真不是人人能學的!

將信用火漆封口之後命小太監送去給之前的信使,他又召見了兩個負責診治朱高熾的太醫,索了醫案細細瞧看。這都是每日必備的功課了,就連問話也幾乎一模一樣。然而,翻看著那厚厚的醫案,他卻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人人都知道父親朱高熾身體肥碩行動不便,而且又是多病多災的藥罐子,那豈不是說,倘若有什麼萬一也絲毫不顯眼?當初漢王趙王都用了大力氣籠絡宮中的太監,倒是父親對此絲毫不留心,倘若兩人買通那麼一兩個暗中謀害……不可能,就算那樣還有他這個皇太孫!

須臾,這個猛然竄出來的念頭就被他死死摁了下去。然而,當下他再也無心看什麼醫案,又問了兩句就打發走了那兩個太醫,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煩躁。

杜楨張越師生將山東那場教匪之患撲滅,更牽出了某些蛛絲馬跡,張越前往青州監斬,回程路上卻莫名其妙遭襲,要說沒有漢王朱高煦從中作祟他絕不相信。可既然有這麼明顯的罪證,為何祖父朱棣卻非要死死捂著,難道就因為朱高煦昔日的戰功,還是因為別的?

楊士奇雖然是可以倚賴的肱骨大臣,但此人太過於正人君子,說到天家骨肉的時候也素來都是老生常談,常常說什麼皇帝是為了保全漢王趙王,可保全也該是有限度的!

“皇太孫,楊大人求見。”

對於這種說曹操曹操就到的情景,朱瞻基忍不住嘴角一挑苦笑一聲,旋即就吩咐在正殿接見。他並不是刻板守禮的性子,但如今楊士奇留守,他卻不得不事事謹慎小心,以免被楊士奇逮著什麼錯處苦苦勸諫。於是,當在主位上落座,看見楊士奇一絲不苟地行禮,他心中的那種期望就更強烈了——要是張越在南京,他至少能多個說話的人吧?

“皇太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