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煙地跑了過來,他便連忙搶在前頭說:“你都問好幾遍了,我前頭就和你說過,你嫂嫂還得留在南京,一時半會難能回來。”說完他也不理會滿臉失望的小傢伙,上前見過了父親母親,見三三含著手指頭看著自己發呆,他不禁有些愧疚,上前輕輕按了按那粉嫩的臉頰,心裡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柔情。

孫氏看到懷中的孫女不自然地扭來扭去,便衝著張越嗔道:“你再不回來,孩子就要忘了你這個爹了……唉,這些年你一直東奔西跑,竟是沒個頭,這次應該能在家裡消消停停呆上一段日子了吧?趕緊讓媳婦回來,一年多不見,我也怪想她的。還有,我每次抱著三三就想靜官,也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了!”

張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親的埋怨嘮叨,此時連忙賠笑應了。看見兒子老大一個人,站在孫氏身旁滿臉堆笑地說話,竟是說不出的和諧,張倬雖說心中惦記著別的事情,竟是不想出言攪亂這難得的氣氛。直到孫氏把張越打發了過來,他才含笑問了兩句,尋了個藉口就叫著張越一塊出門,到了空著的西廂房說話。

問了剛剛袁方來都說了些什麼,張倬便陷入了沉默,直到張越提起當年的故事,他才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臉色發白地說:“他竟然對你都說了?”

“袁伯伯只說到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同歸於盡……”張倬喃喃重複了兩遍,忽然深深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了椅子上,看著那高高的房頂,聲音空洞地說,“我生下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在張家無依無靠,雖說衣食無憂,可上頭有能文能武的兄長,十幾年都是我孤獨寂寞一個人。直到我娶了你母親之後,因靖難的緣故往北平躲避,途中遇到流民,我和大夥失散,又遇著人打劫,幸得他相救。只是,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那不但是仗義的好漢,也是可以倚賴的親人。”

他完全沒注意到張越的表情,眼前彷彿浮現出了當初那個仗義解圍的身影。那時候他幾乎已經陷入了絕望,從前只覺得身為庶出的三子,又沒有什麼抱負本事,將來的路無所謂如何,和妻子彼此倚靠過日子就行了,可臨到要緊關頭面臨生死存亡,他才知道有些東西並非身外之物,關鍵時刻也是保住自己的手段。

“那會兒得他相救,得知他是去北平投奔燕王的,我就和他一路同行。因他豪爽仗義,和我說話絲毫沒有那些世家子弟的扭扭捏捏,我索性認了他為義兄。一路同行的還有大嫂和沐寧,大嫂身體不好,卻是個好心人,在車上還幫我縫補衣服。從她口中,我這才知道,袁大哥早年和母親相依為命,後來他得了重病,袁大哥的母親只得答應改嫁別人為妾。那家主人不但請大夫給他治好了病,還留下了一筆足可他過活的錢。”

“人都道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我原以為袁大哥必定對這樁往事耿耿於懷,誰知一次宿營時,袁大哥並不避諱,也對我說起了從前的事。從父親與那幫賊人同歸於盡,到母親掩埋了屍體匆匆逃出鄉里流落到了開封,再到母親不得不狠心嫁入別家,只為了能在那種年景下使他能活下去……我那會兒聽著聽著,只覺得他父母固然難得,他在這等情形下能有那樣灑脫的個性更是難得。”

和袁方那時的酩酊大醉相比,張倬的神志卻頗為清醒,說到這裡,他突然垂下了頭,又從脖子裡拽出了一截紅絲線,上頭赫然繫著一枚玉指環。見張越好奇地盯著這東西瞧,他不禁苦笑了一聲。

“這便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袁大哥也有一枚。咱們也是在路上又遇到了南邊的潰兵,好容易殺出重圍之後裹傷時,才發現兩枚的制式一模一樣。因為之前那一路同甘共苦,這相認便沒有那麼多波折。我也是後來才從袁大哥那裡知道,當初就是因為這兩個指環上頭鐫刻著祥興御寶四字讓人瞧見,母親才會被人當成是宋室皇族之後,由此家破人亡。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