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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時辰,張越方才回來。剛剛見祖母的時候他灰頭土臉,隨便擰毛巾擦了一把,又罩了一件石青袍子,此時這外袍一扒拉下來,立刻便露出了裡頭那件連本色都看不清的大衣裳。因有外客在,身上滿是油汗的張越就只衝著杜綰點了點頭,又衝著要行禮的翠墨和其他人擺了擺手,隨即便徑直去了旁邊屋裡沐浴更衣。
過了兩刻鐘,收拾停當的他方才再次進了屋,在杜綰對面的東邊炕上坐了下來。和翠墨客套了兩句,待得知了箇中詳情,他不由暗自嘆息。
“翠墨,我知道你打聽這些不容易,也是一片孝心,但以後該小心的時候還是得小心。畢竟,你們住在城郊,就算保定侯一直顧著,畢竟擋不住堂堂王府,若是有人死死惦記你就更糟了。你今天說的我記下了,這些都很有用,我會想想辦法,你且回去,這些自有我。”
聽到這句話,翠墨連忙站起身來,屈膝跪下重重磕頭。杜綰連忙吩咐一旁的秋痕將其扶起,卻不想她執拗得很,硬是連磕了三個方才直起腰,赫然是淚流滿面。見此情形,張越趕緊讓琥珀帶著她下去洗臉,然後就對崔媽媽和秋痕說:“崔媽媽,你去挑兩塊厚實的料子給她,顏色素淡些,就說不為別的,只是送她裁兩件禦寒的冬衣。秋痕,你再去廚房看看有什麼新鮮點心,捎帶兩盒子回去,讓她帶回去給其他人。”
等到人都走了,他方才揉了揉太陽穴,抬頭看見杜綰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瞧,他又深深嘆了一口氣。這第二個人生的十年中,他已經習慣了什麼事情都往心裡放,有什麼事情都是自己扛,不論是自己的父母還是妻子都是如此。他只是怕他們知道得太多負擔太重,也一直都認為這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才是最好的,可他一個人扛得累,被瞞著的人也未必舒心。
“認識她一家三口是當初在開封的事了。”如是開了一個頭,張越便索性開啟了話匣子。
大相國寺那回初見,寡於言辭的康大海和敏於言辭的康劉氏都死死護著她,他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只記得那是個躲在父母后頭眼珠子黑亮的蘆柴棒。那時候給幾個銀角子,只是富家公子哥微不足道的好心,想的卻是從此之後彼此再不相干,後會亦是無期。
而就是那個不聲不響憨憨厚厚的康大海,當年曾經為了替妻子報仇,在開封府竟是不惜血刃仇人,當任知府恰好是金家姊妹的父親,受賄判了其真犯死罪,直到新知府上任,才以雜犯死罪築城北京,母女又跟隨了來。
安陽王府門口見到的只是她的母親,那一身衣衫襤褸,含屈忍辱卻仍是禮數不缺,說出的話亦是條理分明。只是之後聽說他們一家三口都入了王府,他怕皇家人算計多,便權當那一段過往都過去了。不過沒想到之後她就跟著安陽王府的媽媽出現在了英國公府,見著他雖說有些怯生生的,可那歡喜的表情卻溢於言表。
再接著,她被人有意送到了孟家,卻是因著舊日恩惠不肯替王府做眼線。而讓人更想不到的是,沒過多久,她母親在王府帶著未出世的孩子莫名暴斃,而她的父親最初隱忍不發,卻在關鍵時刻引爆了一車的火藥,用自己的命換來了整個京師的震動。
他當初出手的時候,那還只是個蓬頭垢臉的丫頭,後來儘管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那一家亦是脫離貧寒過上了好日子,最終卻演繹了一場遠比戲劇更慘烈更曲折的故事。
杜綰在旁邊仔仔細細地聽著,當張越提到那康大海前後兩次舉動時,即便她一向很少把喜怒掛在臉上,也忍不住暗自喝彩,面上更是流露出掩不住的敬意和黯然:“兩次為妻子捨身犯法,卻是因為他所遭遇之事根本沒有律法可作憑恃,這真是一條豪傑了!可她爹孃的結局實在太慘烈,我之前看翠墨雖說大大方方地笑著,可總能感覺出幾分悽苦,原來竟是因為這樣的緣由。”
想起當初自己聽到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