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馬車外傳來了御馬監少監海壽的稟報聲,朱棣這才回過神來,隨手放下了厚厚的窗簾,又命人移開前頭的青綺緣邊紅簾。見楊榮和張越騎著馬立在馬車左右,他便淡淡地說:“勉仁長在建安,三從北征,又去過甘肅;張越長在河南,去過山東、江南、宣府興和,都算得上是到過天南地北的人,但這條路應該還是頭一次走吧?”

“確實是頭一次。”楊榮斟酌著朱棣問此話的用意,便順著那話頭說道,“但皇上如今既然重建大寧廢城,又再次駐軍其中,往後說不定臣等還得常來。”

張越也想起了昔日朱棣北劫寧王朱權,又以割讓大寧拉攏朵顏三衛南下的往事,只是這種事絕不能提出來,因此他心中一動,隨即笑道:“臣倒是想起了一句話,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如今大寧開平興和連成一線,日後無論皇上巡邊還是調兵開拔,這條路都會有更多的人走,自然會像那些溝通南北東西的官道一樣平坦。”

楊榮當年直文淵閣時才不過二十八歲,這二十餘年來朝夕侍帝側,也不知道看過多少一閃即逝的年輕俊傑,張越並不算是最出眾的。如今五年過去,張越卻依舊站得穩穩當當,他自是漸漸改了早先的念頭。此時聽了這話,他心中頗為讚許,當即也接上了話頭。

“一旦大寧重建,則從京師到遼東和奴兒干都司一帶有了一個寬闊的地帶,進可攻退可守,不但可防韃靼和朵顏三衛勾結,更可防遼東女直,無論是軍報還是物事往來都便利得多。此地多沃土,若是勤於屯戍,則東面可保安寧。”

說這話的時候,他彷彿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初對重建大寧頗有猶豫,見朱棣頷首點頭,又泰然自若地提起了接下來這一路上的諸多安排。朱棣仔仔細細聽了,不時插上一句話,幾乎沒怎麼改動,旋即揚手吩咐楊榮下去和金幼孜一同料理京師送來的某些奏摺,只留下了張越。此時浩浩蕩蕩的隊伍仍在行進,他又下令捲起了左面的窗簾,吩咐張越騎馬在車旁隨侍。

“朕這一次原本是打算帶著瞻基一塊來的,後來想想,還是讓他留在了京城輔佐太子。之前你在東宮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你覺著朕的皇太孫如何?”

不防朱棣又問起這個,張越自是覺得皇帝的記性已經很不好,當即答道:“皇太孫聰慧英武,又有皇上教導,東宮師傅們輔佐,堪稱文武兼備。”

朱棣輕哼了一聲,隨即漫不經心地說,“但朕派去教導瞻基的幾個老臣卻常常在朕面前說,他固然是天資極好,但有時候卻不肯把全副精神用在讀書治國的正事上,偏喜歡嬉玩,武事稍加錘鍊即可,若是過了便是主次不分。”

張越早聽朱瞻基抱怨過那幾個老學究老夫子常常背後告狀,此時也不禁大皺眉頭。這些人的用意固然是好的,但也不想想一個人哪怕再有天資再有毅力,時時刻刻被這種填鴨式教學逼得喘不過氣來,偶爾偷一回懶還會要聽數不盡的勸諫和責備,也實在是一等一的可憐。

“皇上明鑑,臣以為,文武兼備方才是國之正道,貴此輕彼都不足取。皇太孫乃是皇上親自教導長大的大丈夫,不是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金枝玉葉,讀書之外勤習武藝,更可為天下表率。古往今來,每一朝開國都是馬背上取天下,亡國時卻大多是武備鬆弛戰力低下,文尚榮而武已衰,於是為人所趁悔之晚矣。再者,凡事都是一張一弛,一味催逼實在無謂。”

“朕就知道你會幫著他說話!”朱棣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隨即淡淡地說,“不過你說的有理,朕的兒孫不能只是一味在深宮中轉悠,上能治國下能平亂,這樣才能節制天下。只不過,這話要是讓勉仁幼孜,甚至是你的老岳父聽見了,說不定都會訓斥你一頓。治國之道,古往今來便是文官……想當年,倘若朕只是一味讀書的書呆子,也不會聽老道衍的話,更不會在最關鍵的時刻上了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