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十年苦役,但只看這些天的光景,這十年又豈是好捱的?

說是家,其實不過是搭建在內城北邊牆根處的簡易棚子。此次調撥來修建北京城地囚徒數以萬計,跟來的家屬雖說不多,但也決計不少,這一溜棚子裡就住著好幾十人。只大家都是精窮,平日裡來往也多半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她匆匆推開破爛的院門進去,結果發現一個身穿灰色絮袍的消瘦婦人正在那兒就著雪水洗衣服,雙手凍得通紅,而且還在不住地咳嗽,不禁嚇了一跳,連忙衝了上去。

“娘,您的病還沒好呢!我不是說過,這些您別幹,都有我麼?”

“我的病不打緊,你一個人忙前忙後的,我什麼事都不幹,哪有這理兒?”

康劉氏瞅了一眼女兒氣急敗壞直跺腳的模樣,又嘆道:“我這身子骨我自己知道,就算捱也捱不到你爹免罪,還不如趁著眼下能幹活的時候多幫些忙。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知道他看著老實憨厚,卻那麼有血性,就不會沒事情嘮叨這些,也不會讓他犯下了這樣的大罪!”

“娘!”翠兒見母親神情愈發悽苦,忍不住上前蹲了下來,緊緊抱住了她的雙肩。“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您再埋怨也是於事無補。若真的熬不下去了,我……我就賣身給那些貴人家,換幾貫身價錢來,只要爹爹和您……”

“傻孩子!”

康劉氏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額頭,心中那絲痛悔仍是揮之不去。丈夫以苦役贖罪,那十年本就難熬。若是她和女兒有個萬一,他可還能堅持下去?可哪怕是為了丈夫,家裡頭積攢的那幾貫鈔也幾乎都用盡了,再下去便要揭不開鍋,還如何等下去?

“對了,娘,我今兒個出去的時候,聽人說英國公的病已經好了!”翠兒仰起頭,兩隻眼睛中閃動著期冀的光芒。“我聽說小恩公一直都住在英國公那座別府,不如我去求求他!娘,我知道他是貴人,也不要他白白幫咱們,只要他能給我找個活幹,哪怕是做牛做馬,只要能撐過這十年就行!娘,我求求您了!”

想到自己原也是出身殷實之家。結果卻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康劉氏不禁抱著女兒的頭痛哭了起來。可如今雖已經是走投無路,她卻仍不想斷送女兒的一生自由,自是不肯答應翠兒的請求。等到中午打發了女兒前去給丈夫送飯,她便回到屋中,坐在那權充是床的稻草堆中直髮愣,思來想去只想到了一個辦法。

可是,父親去世,大哥也已經死了,如今只剩下了她這麼一個窮困潦倒的婦人,人家還會認她這門親戚麼?

由於次日便是元宵節,大街上四處都是行人,那些賣各色花燈的攤子前更是圍滿了吵吵鬧鬧的小孩子。康劉氏小心翼翼地避讓著那些衣著光鮮的人們,可問路的時候卻無人搭理,走了老半天還在原地轉悠。寒風吹來,她即便裹緊了衣服卻仍是抵禦不了那寒冷,眼前更是一陣陣發黑,最後只得扶著牆根才能勉強行走。

她掙扎著又走出幾十步,才經過一處門頭。雙腳卻忽然一陣發軟,竟是在那門前的臺階處坐了下來。此時,她只覺得胸口傳來一陣陣劇痛,情知是老毛病犯了,不禁苦笑了起來。看這光景,她就不該擔心尋上門去自取其辱,應該帶上翠兒。若是她無聲無息就這麼死在外頭,她那女兒又該怎麼辦?

“喂,要飯的就往別處去,有這麼大過節的往人家門口坐的麼?”

康劉氏聽到身後一個嬌斥,連忙用手撐地想要站起身來。無奈她早上中午都只吃了一碗薄得猶如水一般的稀粥,這會兒任憑如何用力,腿腳愣是不聽使喚。滿心悽惶的她只能順勢轉身低頭,低聲下氣地說:“姑娘恕罪,我只是沒力氣了……”

“沒力氣就能擋著別家門口?你這讓咱們怎麼進出,來人,把她轟走……啊,小姐,這車還沒過來呢,您怎麼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