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壞訊息可以拐彎抹角設法弄點手段,可這種噩耗豈是能夠插科打諢胡說八道的,還不是得直截了當!可問題是長痛不如短痛固然是至理名言,用在如今病情剛有些起色的張輔身上是否有效?

張輔雖在和史權說話,目光卻也不經意地瞥著張越,瞧見他猶豫不決,臉色很不好看,不覺止住了話頭。良久,他方才淡淡地問道:“怎麼,越哥兒可是有事要和我說?”

“大堂伯,確實是有一件事……而且是壞訊息。”張越沒想到張輔病中還感覺那樣敏銳,當此之際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道,“南京捎來信說,說是……說是大姑姑薨了。”

那一瞬間,張越的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張輔,生怕他聽聞噩耗而栽倒下來。旁邊的史權手中早就扣著幾根金針,預備一個不好就上前急救,腦袋裡更是想著那幾個丫頭是否聽從吩咐預備好了那些湯藥。然而,兩人正在擔憂的時候,張輔卻只是深深嘆了一口氣,並沒有如他們預料那樣支撐不住。

“她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早就預備著這一日,誰知道竟是在眼下這個時候。”

話雖這麼說,張輔的臉上卻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黯然,頭更是轉向了帳子裡頭。名將最要緊的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但那是在戰場上,在決定軍策的大帳中,卻不是在家裡。父親張玉戰死的時候,從來沒掉過眼淚的他平生第一次失聲痛哭。但之後他卻無暇安撫弟妹,孝服未除便隨朱棣上陣,因為那時候若朱棣輸了,張家便是族誅之禍。

其後妹妹入宮為妃,他南征北戰,難免朝中有人攻擊,兩個弟弟不曉事,身為帝妃的妹妹身體一向就不好,卻得承受最大的壓力,竟是一生無法生育,膝下無人承歡。她為了他和張家苦苦捱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捱不過去了。

對著那青幔帳,他忍不住低聲喃喃自語道:“惠妹,是大哥對不住你……”

張越看著張輔的後背微微起伏顫抖的模樣,忍不住想起了正在開封的母親和妹妹。他一直覺得張輔睿智沉穩低調,一向都是鎮定自若,然而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鐵打的漢子亦有傷情時,張輔果然亦不例外。他此時不敢相勸,便朝史權打了個眼色。

史權身為太醫,看慣了生死,此時倒沒有張越那麼多感觸,他上前一步微微彎腰,一隻手輕輕搭在了張輔的右手腕上,凝神診斷了片刻便低聲道:“英國公,死者已矣,生者猶存,還請節哀順變。你的病如今正有轉機,若是因哀思再有變化,不但家人,就是皇上也放心不下。如今腕脈已呈沉滯之象,用藥之後還是先休息一會吧。”

張輔這才回過神來,見床前的張越滿面焦慮,史權面色鄭重,他便微微點了點頭。及至外間有丫頭送來了藥,他二話不說喝完之後便躺下了,不多時就沉沉睡去。

看到這一幕,張越著實瞪大了眼睛,最後竟是被史權拖出去的。來到廊下,看見張謙猶在,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便對史權問道:“大堂伯如今究竟怎麼樣?怎麼一碗藥下去他就睡著了?這究竟是真的睡著還是……”

“英國公彷彿是早有準備,脈象雖有沉滯,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史權見張越愈來愈激動,只好打斷了他,又解釋道,“那碗藥中我加入了寧心安神的成分,能夠讓英國公好好睡上一覺。你放心,這些藥對英國公的病有利無害,此時與其讓他想太多,還不如讓他好好睡一覺。至於其他的我們就是再多考慮也沒用,英國公自然該知道其中利害。”

臺階下站著的張謙也聽得連連點頭,上前問過英國公並無太大的激烈反應,他長長噓了一口氣,拱了拱手便出去安排一應事宜。他這麼一走,史權自然也是回到耳房去忙著記錄他的醫案,另外還要掂量怎麼改藥方。於是,那廊下空蕩蕩地就只餘下了張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