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他就笑了起來。

“你肯定就是萬大哥口中的張元節。我姓夏名吉,尚無表字。聽萬大哥說,你只比我大半歲?”

張越剛剛聽那清亮的聲音還沒注意,這會兒真真切切地聽到對方比自己還小,他這一驚登時非同小可。須知那些什麼私訂終生後花園,金榜題名迎娶時都是民間傳奇,這真實的科考往往都得考到他父親那年紀方才能考中,歷朝歷代的年輕進士都很少。他自己佔著名師名門好運氣的光,這一位卻絕對是真真正正的神童。

萬世節引薦了雙方之後,卻閉口不提張越就是剛剛夏吉口中的黑心房東。而是引著他到房中坐下。三人笑談了一回貢院中事,緊跟著又討論起了殿試時會出什麼樣的題目。到最後提起名次的時候,年紀最小的夏吉卻咧嘴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說實話,我這回來考原本不抱多大希望,壓根就沒想到能中。一甲二甲我是不奢望,能夠在三甲掛個末尾我就知足了。再說了,狀元雖然金貴,但歷朝歷代能當到高官的也未必一定是狀元。這臨場發揮總有個起落,就是再大的才子也不敢打包票能中進士,更別提狀元了。我看萬大哥你沒準能上榜首,我和元節年紀太小,這文章總會欠缺一點火候。”

“夏小弟你就別寒磣我了!”

萬世節沒想到這夏吉即使在初次認得的陌生人面前也比自己更能說,於是只能舉手敗退。又閒聊一會,眼看張越在一旁聽話多說話少,他趕緊找藉口把人打發了走。這才吁了一口氣,旋即卻又盯著張越死瞧了一回,最後低聲問了一句話。

“我昨兒個看榜之後就去拜訪了小楊學士,隨便閒聊了夏吉的事,你知道小楊學士說了什麼?”

見張越滿臉莫名,他便嘿嘿笑道:“你這秀才舉人進士統共加在一起只用了四年,在別人看來猶如怪胎,這若是沒有一個更怪胎的人在前頭擋著,因為你那家世,你非得被人噴死不可!不過,雖然不知道是人家用心良苦還是正好趕巧,但夏吉這一次倘若沒有你,興許還考不上,就是將來也未必一定能考個進士出來。從這點來說,你可算得上是他的福星了。”

儘管萬世節沒有明著轉述楊榮的話,但這後頭一番解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張越心中自是明鏡似的透亮。想到太祖皇帝朱元璋當年居然因為科考中脫穎而出的進士太年輕而罷科舉,他自然明白年輕進士的優勢和劣勢。

年輕便耗得起時光,但年輕也同樣意味著閱歷淺薄,這老百姓是相信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官員,還是會相信一個嘴邊沒毛辦事不牢的少年?

萬世節眼見打動了張越,於是又幹咳了一聲:“另外一樁,是我剛剛接到南京大楊學士送來的信。他說如今杜學士已經外放為布政使,他又要輔佐太子。你雖是英國公堂侄,有英國公提點,但在京城為官一不留神就要出錯,不若到地方上磨練磨練。你年少得志,最好的地方就是杜學士所在的山東,這離北京又近,又能相互照應。”

帶著這樣一番提點,張越這天回到英國公府的時候便沒有多少喜色,反而有些心事重重。他若是不做官,這輩子也不會餓死窮死,更不用勞心勞力,但時下的大明看起來正處於盛世,要說弊端卻是掰著手指頭都說不完——從不斷貶值的寶鈔到打不完的倭寇,從徵不完的徭役到逼死人的重稅,甚至還有之後的海禁……總之,那些都是日後的禍患。

人貴有自知之明,他自然不是那等驚才絕豔的人物。只他既然到了這世上,將來總會留下子女,自然絕不想子孫後代有朝一日做人家的奴才。於是,他的心裡便響起了一個愈發響亮的聲音,而那個一直都想不起來的名字亦終於有了眉目。

“……去山東……那兒不會真有……若是真鬧騰起來就麻煩了!”

“越少爺!”

正喃喃自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