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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你大伯父總算是把浙江海塘那檔子事解決了,這下可是苦盡甘來!你二伯母辛辛苦苦在家裡帶著兩個孩子,如今把你二伯父盼了回來,孩子的婚事也不至於有什麼遺憾!”
孫氏連珠炮似的感慨了一氣,忽然又想到這些事情其實和自己沒什麼相干,面上不禁微微一變,但不多時就恢復了最初的喜笑顏開。不但如此,她趕緊叫來一個丫頭,對著鏡子裝扮了一下,旋即便對猶在發愣的張越笑吟吟地說:“老太太那一頭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子,咱們趕緊去賀一賀!”
瞧見孫氏搭著一個大丫頭的手急急忙忙往正房那邊趕,張越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母親日漸肥大的腰身上。大伯父受嘉獎,二伯父升官,這自然是喜事,然而在這風風光光的喜事之下,三房這些年的努力就顯得很是黯淡無光。可不消一會兒,他便聳聳肩追了上去。
不管怎麼說,如今的境況都比當年好多了——做人不必得隴望蜀,只需要順其自然,然後在無數的機遇後頭找準合適的那個,小小加上一把力——這話可是彷彿無所不能的杜先生說的。
張信一心撲在浙江那條海塘上,整整四年沒能回河南老家,甚至也沒能踏進京城一步;而先頭即便是老太太顧氏的六十大壽,張攸也沒法趕回來祝壽。這一回兄弟兩人終於能夠暫時卸下朝廷重任趕回來,這張家上上下下頓時陷入了一片喜慶和歡騰之中。然而,主人和僕人們都忙忙碌碌的時候,小一輩人卻沒什麼事。
張越親自把杜楨送出了開封城。他並沒有做牽馬執蹬那一類的表面勾當,而是在師生辭別的時候認認真真地跪下磕了三個頭。當他最後一次把頭碰在官道那結結實實的黃土地上之後,他方才感到手臂上多了一雙有力的大手,然後就被拉了起來。
“師生一場,你這三個頭磕得情真意切,所以我沒有攔你。”
儘管一年到頭杜楨都少見幾次笑臉,但這會兒他的嘴角卻掛著一縷微笑。而這笑容和往日那種嘲弄的笑,譏諷的笑,淡然的笑,似笑非笑的笑全然不同,不再有那種冷冰冰的味道,而是流露出一股額外的暖意來。不知不覺的,張越總覺得此時此刻的杜先生方才是真正的杜先生,而那張冰山死人臉才是面具。
“你少年老成,出身大家卻又沒有那種浮華和浮躁,倒是一直很對我的脾胃。我此去京城你也不必擔心,除了大沈和小沈學士之外,我當初和楊士奇也有些交情,混日子總歸能過下去,想來初時的新鮮勁一過,皇上也不會惦記一個小小文官。”
自己想說的話都給杜楨說完了,張越頓時訥訥難言。雖說他懷裡頭還揣著自己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體己,可這時候要是拿出來說是充作程儀,他依稀又覺得不妥當,畢竟老師是高升去京城當官,又不是悽悽慘慘慼戚地去流放。再者,先頭張家已經送過一大筆程儀,杜楨也已經笑納了。
可掂量來掂量去,他還是從懷中掏出了那個猶帶著體溫的錢囊,略有些尷尬地遞了過去:“杜先生,南京城那種地方寸土寸金,雖說您有舊友照應,可多帶點銀子總是沒錯的。我這麼一點雖說不夠什麼使的,但總是……”
“婆婆媽媽!”
杜楨卻不等張越說完,劈手就從他手中搶過了那個錢囊,看也不看便塞進了袖子裡,轉而微笑道:“你這個學生送我這個老師程儀,我難道還會裝出一副腐儒的模樣拒之於門外?好了好了,莫作小兒女態,他日你到南京城應考的時候……唔,只怕那時候燕京就已經是京城了……我在那裡等你的好訊息!對了,我應該不會再回來,那屋子你就收拾一下處置了吧。”
說完這話,杜楨在張越肩頭一拍,轉身施施然地朝馬車走去,再也沒有回一次頭,再也沒有交代任何一句話。
張越眼看著杜楨在兩個書童的攙扶下彎腰上車,眼看著等候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