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近前,他方才看清那後花園中全都是梅樹,那紅梅一朵朵在枝頭綻然怒放,一陣呼嘯寒風吹過,無數花瓣散落塵埃,卻依舊散發出紅豔豔的光彩。

此時,起初那笑說自己等人的詩詞署上二楊之名就能洛陽紙貴的福建萬世節擷起一支紅梅,放在鼻尖輕輕一嗅,這才笑呵呵地說:“這紅梅開得如此豔麗,卻沒有白雪相托,落在泥裡卻可惜了。怪不得放翁當日有詞雲,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此時別人都已經到了亭中,張越落在最後,恰聽到這話,他心中一動就笑道:“這有什麼可惜的,這落花固然零落成泥,卻澤被一方土地,明年還能開出更鮮豔的紅梅來。再者,這紅梅眼下不被寒風吹落,也總有凋謝的那一天,既然如此,早與晚有什麼不同?”

那萬世節只是隨口一嘆,沒想到張越會介面,愣了一愣方才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我倒是著相了!天下萬物都有枯榮,何必苛求一世榮華。想不到元節你小小年紀,倒想得開。”

說到這裡,他忽然壓低聲音,擠眉弄眼地說:“大夥兒今日聚在一起本就是為了會文,既然是到這梅林來了,多半就是什麼詠梅詠雪之類的老勾當。古往今來這種詩詞數不勝數,也沒什麼新意。只你是新來的,那些個傢伙少不得要揪著你起頭,你可得做好準備。”

眼瞅著萬世節瀟瀟灑灑背手進了那亭子,張越苦笑一聲便跟了上去,心裡盤點了一下古往今來的詠雪詠梅名篇,然後愕然發現在這個時代,他能夠記起來的兩首竟全都是毛爺爺的驚世之作。自打重生到現在,除了茶聯那一次,他還沒有進行過剽竊大業,此時只得算計待會若是不打緊,他就拋磚引玉作一首湊數,真要有人擠兌,那就只能臉皮厚一把了。

此時外頭已經漸漸飄起了雪花,風也有些大了,涼亭中早有僕人準備好了炭爐茶水,又在周圍放上了一道風圍,這冷意便消減了許多。楊士奇楊榮都是閣臣,平日雖辛苦,閒來的時候打熬得好筋骨,卻也不覺寒冷,竟是都脫下了避雪的鶴氅。於是,其他士子也不好在這種情形下擁裘而坐,這大衣裳一脫,周圍幾個僕人的手上就多了一大堆大氅披風皮裘。

張越剛剛在路上的時候吃楊榮那番話一嚇,倒沒注意別人都是什麼衣裳。這會兒稍加留心,他便發現自己那件天青色酡絨披風根本算不得什麼,畢竟,在姑蘇一帶,這絨是最好尋的。而那些貂鼠鶴氅、灰狐狸皮裘、銀鼠對襟袍子……俱是頗為奢華,唯有萬世節乃是一襲家常舊衣,此時脫無可脫,他卻非但沒有赧顏之色,反而談笑照舊。

“元節過來。”

見楊士奇招手,張越連忙上得前去,卻見那邊的案臺上已經鋪開了一張白紙,旁邊有小童正在磨墨。他正有些奇怪,卻聽楊榮笑道:“你是宜山兄的得意弟子,這做詩文的本事大約師承於他,我們就不讓你顯擺了。今日你是新來,又最年少,這詩文謄抄的事情便交給你。倘若都是好詩詞,興許還可以送去付印。”

這謄抄從來都是個苦夥計,聞聽此言,其他人便都輕鬆地笑了起來,萬世節更是朝張越投來了一個同情的眼神。而張越笑著在那案後坐定之後,心裡卻犯起了嘀咕。他倒沒想過在這裡一鳴驚人,反倒是楊榮說杜楨詩詞精通很讓他奇怪。要知道,他拜在杜楨門下整整四年,卻從來沒有聽這位老師吟詩作賦,學問倒是紮實得緊。

既然身在一片紅豔豔的梅林之中,題目自脫不開詠梅,楊士奇楊榮二人又道是不限韻,詩詞皆可。他們這最好的評判往那裡一坐,唯一不知根底的張越又在那裡負責謄抄,旁人哪有不盡情展才,紛紛絞盡腦汁要從那無數千古名句中突出重圍另闢蹊徑。

只一會兒的功夫,張越便在紙上謄抄了兩首。

“逢花卻遇故園梅,雪掩寒山徑不開。明月愁心兩相似,一枝素影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