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件薄衣裳來穿,中午太陽大。”

“個人沒得收拾。”黎書慧說話費力了,停停頓頓的。

總算從櫃子底下翻出來兩件薄襯衫,還有兩個發黃的短袖,皺巴巴的破舊的不成樣子,煙油和黑漬襯的還不如擦桌布好看。

信歡接過那兩件短袖:“這個你還穿嗎?甩了噻。”

黎書慧又吭聲:“他又不是沒得穿的,去年你給他買的還有兩件新的在那裡,陳卓也給他買了好幾件,他在這裡做出這個樣子。”

煙油和黑漬顯得,連拿來洗碗的想法都作罷了,信歡起身來幫他找:“穿短袖早很了哦,還有長的沒得嘛,沒得我等哈兒去給你買件。”

“啷個沒得啊。”老張道,手裡拽著那幾件短袖和襯衫,眼睛盯著信歡的手:“曉得你婆婆放哪裡的啊,穿的還有好幾件呢。”

有個泛黃的紙袋子,晃眼一瞟,戶口本存摺等,信歡裝作什麼也沒看到,蓋著衣裳翻了過去:“這些舊的爛的嘜就甩了噻,放這裡堆箱子,又沒得用,還留來整啷個嘛,這件是不嘛,這件不是新嶄嶄的嗎。”

“去年過中秋你哥哥買來的......”

“曉得沒得人煮飯,油煙機也爛了。”潘達在外面道,因這話,紅著眼眶的老張輕咳一聲,捏著信好給他的衣裳站到了門口。

黎書慧又把眼睛閉上了,這次沒聽到呼嚕聲,但像睡著了。信歡不找了,把翻在床上的衣裳都一一歸整進去。

自此以後,再不會有這個人給你送任何東西了,化了灰,埋了黃土。

信歡看老張一路都是哀愁滿面,茫然無措的失魂樣子,可突然說到接下來的事,語氣和神情又一改先前的無助與惶惶。他甚至嗓音清亮,同忠信,和通著電話的忠承,通著影片的忠旭:

“你幾姊妹個人商量,到底啷個整,是個人出錢嘜,出人嘜,請人嘜,還是啷個,她這裡樣子你們看到的,醫生都談沒得意義了,再在醫院蹲著整啷個。”

他揹著手站在茶几前,忠信和潘達坐在沙發上,信歡站在他背後,埋著頭,眼睛盯著地上瓷磚與瓷磚間黑色的縫隙。

“忠傳你們不要問,前幾十年她伺候的有多的,一味是她照管,生病也好,屋裡也好,哪裡不舒服不安逸一味是你姐姐在管,沒叫你們煩心,不管她現在整啷個,照顧哪個,那些不要清問!現在輪到你們,好拐你們個人商量,活不了多久的,看是請人來照顧嘜,你們派個代表轉來嘜,總之得一個人來。恁多年生病從來沒要你們守過醫院,後面下來也沒有,再是天大的事呢......現在沒得法了,我也老了,我也沒得氣力了......養你們撫你們一輩子,肯生病,一味病坨坨,哈哈兒又走醫院哈哈兒又腦殼痛腳杆痛這裡痛那裡痛……從來沒喊你們拿過一分醫藥費,沒喊你們出過一分錢,你媽媽生病的錢一哈是上面老房子的錢,我問你們要過一分嗎?

一哈都有個家,一哈都要養兒撫女,你們個人也吃得有苦。那些都不要談,以前那些,婆媳也好姊妹也好妯娌也好,就是這樣了,好好生生把她送走你們也清淨。

為你們的話,哪回兒轉來不是帶這樣帶那樣啊,深怕你們不滿意,那些都不談了,你們個人商量。我年齡也在這裡來了,我也搞不動了,連著這半個月在醫院,我也搞傷了,剩下這是你們的責任了,你們個人負責。她是好的話我不跟你們說這個話的,她是個人走得談得,吃得喝得,不得跟你們說這個話,躺在床上呢,沒得辦法了,只有你們來了。”

他這樣一口氣說完,停下來,望著忠信,望著手機,等各自的反應,信歡從身後踢了個小凳子給他,他回身望了望,背靠她在凳子上坐下來。

僅能看見一半床尾的屋裡,黎書慧不知醒著還是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