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心頭直泛酸,又有淚意往上湧,這可不就是他跟菩薩請的願嗎,但願菩薩同意,讓他們走前頭。

走時大狗跟老太婆一起把老張送到屋環邊的小路上來,老太婆開玩笑:“小時候你賞他一碗飯跟我現在喂他好幾歲的飯恩情一樣重。”

老張只想到兩個老頭走後,不曉得它啷個整,一路眼淚汪汪下山去。眼睛望著那馬路就在眼皮底下的河對岸,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下去,竟然腿都走軟還沒走到,路遠了,腿不中用。

觀音會的人數一味計劃的是十桌,沒想到現場來恁多人,幾匹大山的,河洞門的,巖上張家灣,公社平山,幹壩子石岩石塘。遠一點永城和三江,擠得廟上,壩子裡,路上,到處站滿了人。

老張和楊秀安啼笑皆非,負責燒飯的巖上張家幾個嫂子弟妹更巧婦難為,虧得現在也方便,叫他們有車的幫忙去趟公社現買米油,齋飯還是有的吃。就是吃飯的輪子要候,一桌一桌吃下來,要吃到下午一兩點去。

掌壇師坐在廟堂上笑:“你還談十桌都坐不滿,不諳十桌還坐不完!”

老張精神爽朗:“曉得哪裡來恁多人啊,放信的時候計劃的沒恁多人欸,以前都不信佛的些,現在來臨時抱佛腳。”

楊秀安望向門口道:“現在老了的嘛,老了個人動不了了就只有喊菩薩保佑了噻。”

老張把黎書慧也弄了來,他說這樣心誠,心誠,菩薩才保佑。確實,慢不說菩薩會不會保佑她身體安逸,反正人多的地方嘴巴很安逸,你瞧那一幫老太婆姊妹:

“老太婆,你又哪陣兒死哦?談你也身體不好欸,你又哪陣兒死嘛,過得了年不?”

“哪個都來問我哪陣兒死,曉得我哪陣兒死啊,要是曉得我哪陣兒死倒好了!一從生病一味沒出過門走過哪裡去,就走這裡來都累得來不及,是你二爺非要把我挽著來呢。還有啷個好保佑的嘛,能活到哪天就是哪天,啷個長命百歲我又不求。生得我這樣的病我巴不得明天早上起來就死,恁活著造孽,你二爺還嫌見我拖累他呢,沒得我的話他不曉得好安逸。”

包帕子的老太婆利朗道:“安逸,他怕哭得背氣!你看他安逸不嘛,我們上面那個老公公,老婆婆死了就剩他一個,一天到晚沒得人跟他談話,人都坐傻了!身體還好欸,光是一個人沒得落落,撫兒女有啷個用哦,還是要老來伴兒才得行,一個人命再苦的話,有個伴兒命都要潤幾分。”

“那也不好說,萬一是碰到那種爛斯兒的話有得你磨,沒把你氣死慪死算好的,命好才碰得到好人,命苦的人隨她有人無人命都是苦的。”

這一壩洗碗收筷子的都不是老屋邊上的,黎書慧將大家打量一圈,噘著嘴有些不滿意,該還是不來的。從前年年觀音會都是半坡,河底下,溝裡頭的婦女搭灶,今天這裡全是巖上張家灣的中年婦女們,五六十歲的,六七十歲的,說話像割肉一樣。席家封家幾個堂客當然不可能來了,李國珍也沒來了,不過朱慧芬又因啷個沒來呢,黎書慧就是算著她要來才急巴巴要來的呢。老熟人一個都不在,擺龍門陣都東一句西一句的。

巖上這些婦女跟巖下的婦女從來不是一個窩凼的,黎書慧的龍門陣要隨著她們說。

聽她們道:“頭先一味談我們這裡房子拆了要搞啷個旅遊區呢,結果又啷個樣嘛。馬路這些修到你屋門口來,把人們一哈追出去,不准你再這裡住,想搬也搬不轉來,到處荒得。還感激下面王正書放羊子,不然下面那一坡路都找不到,我伯孃在她屋後面種兩塊紅苕,野豬拱得紅苕窩窩都找不到了。“

那個洗頭道碗,六十來歲的婦女道:“你管他荒成啷個樣子,反正房子錢你是拿走了的,荒了就荒了跟你有啷個關係嘛,你不住了還不準野豬進來住嗎?始終要有人守著噻,是野豬都沒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