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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雙腿弓曲著,兩臂環抱著膝蓋,靜靜地
想著白天在此的那種飄忽之感,幽幽地,他感到自已這種樣子好悽可,一股森森的涼氣從四
面迤邐籠至,他緊了緊身子,把手在臉上撫摸著,我與這底下的有什麼區別呢?同待著一塊
土地,同埋沒在一個深悠的黑囊裡,冥冥之中大概就這個樣子了,人死了有知覺嗎?死了以
後又能重新投胎嗎?我前世是個什麼樣子呢?是個很壞很壞的人嗎?也許我前世就是這個
村子裡的人,這底下埋著的就是我前世的身軀,噢,可憐的我喲,西門玉低下眼,望著眼前
那堆糊糊的墳土,這個村裡的人死了都埋在這兒,他們生前在這個世上都做了些什麼事,說
過些什麼話,聽說拴柱的父親年青時是個土匪,他的母親就是他土匪父親在一個夜裡從人家
搶來的,還聽說,幾天後,他母親孃家人找來了,誰知他母親一反常態說不回家,把她個娘
家人給氣死了,從此和她斷絕了關係,年青時的他們多麼鮮活啊,他們倆是去年一前一後進
入這塊土地的,老著的他父親又髒又聾,整天咳咳吧吧的,他母親好瘦,弓著背,一雙小腳
走起路來東倒西歪,象是就要倒下來似的,聽說從前的女人都是小腳 ,從前的男人都養著
長辮子,更從前的女人都是赤腳打巴掌,更從前的男人都赤胸露背,幾千年前,幾萬年前呢?
據說那時候人還不叫人,叫猿,人是爬到這個世間來的啊,迷朦、廣袤的土地上,一群渾身
長著長毛的人狀物在蹣跚爬行。一汪的酸楚在肌體裡漣漪,眼睛溼溼的。
它們經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奔波,才象了個人樣的活法啊,現在又將向何處奔呢,
屋也有了,飯也有了,人的昌盛期大概也就如此了吧,真是沒有意思啊,別人也想過這種沒
有意思的自身嗎?它們當初為什麼要向人的方向奔呢,不奔向鳥,不奔向魚,多快活啊,欲
怎樣,就怎樣,沒有思想,沒有羞恥,噢,它們是四肢的,它們只有成為人。垂下了頭,又
仰起頭,又垂下。人要到何時才能了結,千年,萬年,億年,大概永無止息了,渺茫、灰暗
的蒼穹下,人頭攢攢,摩肩接踵。抬起頭,兩手鬆開,我算什麼呢,眨眼一瞬間,誰知道我,
我知道我嗎。一浪浪的熱流在胸口迴旋,該怎樣,就讓它怎樣,我該是怎樣呢,田埂,土牆,
鍋臺,燈影,麻叔,來福,小三子,小四子,小五子………徘徊著,徘徊著,“噢………”西門玉陰
靡蜷蜷,脩脩杳逝。一連好些天裡,西門玉差不多一到晚上天一黑時,他都要來這墳地裡搜
索、幽娜一陣,等到半夜回屋上床時,心裡總是空蕩蕩或緊縮縮的,第二日起來也總是荒荒
的遼遼的。他時常想制止,但一當那沉鬱的黑幕羅天而蓋時,他又身不由已地直直地去了。
後來鄰村裡死了一個老頭子,新墳上插著些些東倒西歪的紙花粘湊的花圈,又不時地飄飛著
從花圈上脫落下來的白紙紙,西門玉一陣兒寒慄,這才跳出故人堆,躲進了屋裡,在屋裡卻
也是動的少想的多,也總是痴痴的,呆呆的,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往前過著。
四人幫,他們成了四人幫,要打倒他們,他們也是真真假假啊,說是他們幹了許多
壞事,現在已逮捕入獄,馬上就要搶斃了,聽說江青在一次酒醉後向人說過,她是毛澤東的
第三個夫人,毛澤東是她的第四個丈夫,他們還有這麼多的秘密生活,人人都是前一套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