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死還惡習不改,還要喝酒!”林阿姨顫抖地說。

“她沒有給你留下任何遺言?”我問。

“沒有。”林阿姨說,“她只是託她的朋友告訴我她的死訊,她連一個字都不給我留。”

“桑桑是很徹底的人,”我說,“她大概是不想讓你為她難過。”

“她死了對她也許是一件幸福的事。”林阿姨緩緩地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就無牽無掛了。”

“別這麼說,林阿姨,”我說,“還有蘆葦呢。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

林阿姨沒有說什麼,她轉身進了廚房。我悄悄地跟過去,發現她一邊給蘆葦沏奶一邊悄悄垂淚。

“等於偉忙過這一段,天氣轉暖了,我們一起到魚塔鎮的原野上寫生。”我說,“我們還帶上蘆葦。”

她在點頭的一瞬我的眼前忽然現出一朵蒼老的浮雲,那是林阿姨滿頭灰白的頭髮,我是第一次感覺到她的衰老。

四月末的一個禮拜日,天清氣朗,我們一大早就驅車從城裡出發了。林阿姨抱著蘆葦,蘆葦的懷中則抱著牧羊人為他做的木頭熊。蘆葦穿著一套雪白的毛衣毛褲,神情活潑,像只淘氣的小羊羔。

出城以後太陽昇得高了一些,雪亮的陽光照耀著起伏的原野,由於百草萌發,那種生機勃勃廣闊的綠色格外令人賞心悅目。我不由哼起了一首美國鄉村歌曲《昔日重來》。這首充滿傷感懷舊情緒的歌常常把我打動。它的歌唱者卡倫·卡彭特就是那個因為得了厭食症而離去的天才歌唱家。唱完歌,我驀然想起了牧羊人,我們已有一個多月沒來魚塔鎮了,不知他的女兒的病怎樣了?

“也許已經好了,”於偉試圖打消我的擔憂,“說不定一會便能見到羊群、牧羊人和他的女兒。”

“但願如此。”我說。

蘆葦因為在居室裡蜷縮了一冬,所以他坐在車裡望著車窗外不停變幻的景色興奮地咿呀亂叫,活潑得像只兔子。他已經長了四顆雪亮的白牙,他能喝粥和吃魚片了。他的頭髮在二月二被剪了之後,的確再發出的頭髮就密實和黑亮了許多。他在林阿姨懷中蹦跳著,林阿姨將雙手捺在的腋下,由著他蹦跳歡叫。

春忙時節了。魚塔鎮卻沒有播種的跡象。我們進入小鎮時感覺到的是無與倫比的寂靜。炊煙疏淡,少見人影,只有一些窗前經冬而變得發脆破爛的塑膠布在春風中飄動著。

“農民不在地裡,而在屋裡貓著,還能富起來嗎?”林阿姨說。

我覺得心情有些壓抑。魚塔鎮頹敗的氣象與周圍滾滾而來的春色是那麼不諧調。

我們經過老羊倌的家門口一直把車開到原野上。

春天的原野袒露在我們面前。我們三個大人都為它的美而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只有蘆葦一下了車踏上毛茸茸的草地,便扯著林阿姨的手叫個不休。草已經長出一寸多高了,最早知春的小黃花已經點點簇簇地綻開了。遠方靠近江水的那一側,羊群在緩緩移動,它們的毛髮一定乾淨了許多,因為它們是雪白的羊群了。只是沒有看到牧羊人的影子,這使我有些失落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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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2)

“看來他的女兒還沒有好。”我對於偉說。

“也許好了。”於偉安慰我,“今天他遇到了別的事情,所以就沒有來。”

羊群在初春的原野上像朵巨大的雲彩優雅地拂動著。

林阿姨神色分外開朗,當她發現蘆葦因為急著朝前走而摔倒在地做出要哭的樣子時,她並不像以往一樣迅疾地扶他,而是也“哎喲”一聲故意摔倒在地,並且“哎喲”叫著,做出痛苦不已的表情,蘆葦便忘卻了自己的處境,咯咯地嬉笑起來。

我們關照林阿姨讓她先帶著蘆葦在這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