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暗道:“紅口白牙,你叫我如何相信?”洞天也體諒他的難處,撩衣鄭重跪下道:“小官人不信我原在情理之中,我……我也不曉得要怎樣才使你相信。我在這世上孑然一身,只得拿自家起個誓。”說罷挺直身子,兩眼望著鳳弦輕聲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濮洞天願與子叔鳳弦一道,剪除叛黨迎聖駕還宮。若心口不一另存他意,我……”說到這裡微微垂下頭,咬一咬牙抬眼望著鳳弦道:“若違此誓言,叫我……叫我生生世世永為閹奴。”鳳弦被他眼中的誠意所打動,慌忙起身雙手相扶道:“高品(注)言重了,快快請起。”

不想洞天跪在地上,反握了他的手道:“殿下之罪實難赦免,求小官人能看在兒時的情份上,保他一條性命。官家……官家一向仁慈,斷乎不忍殺自己的兒子。”鳳弦被他說中心事,一時竟答不上話,半響方道:“你也曉得我的處境,官家豈能為我一句話便寬恕他的?與百官面前又如何交代?謀反乃是十惡之首,當屬不赦。殿下……殿下做的太過了。”洞天抓著他的手緊了緊,再次懇求道:“委實難為小官人了。我……那晚無意聽見你做夢,口裡在喚殿下的乳名。可見小官人慈悲為懷,心中仍有一點不忍。不為殿下只為……只為‘子褔’,小官人就勉為其難吧。哪怕是貶做庶人,只要活著便好。”鳳弦沒有說話,只微微頷首將洞天扶起。

飛鸞的人暗暗查了兩日毫無進展,不知怎的便想起了鳳弦,傳了洞天前來問話。聽他說鳳弦時常呆坐自語,晚間亦睡不踏實。回回叫著“子褔”,從惡夢中驚醒。聽到這裡飛鸞有些動容,問道:“你……你可聽見他說些什麼?”洞天看了看他的臉色,上前一步低聲道:“小人不敢靠得太近,故而聽得不是太真切。大概是子叔官人,對殿下走到今日這步深為內疚。隱隱約約,還聽他念著的殿下的乳名哭了幾聲。依小人愚見,子叔官人對殿下還是有幾分情意的。”飛鸞聽罷仰起臉道:“果然嗎?他……他……”洞天見他眼中喜憂參半,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由不得感嘆道:“殿下也算得痴情之人,只是不懂得如何去愛,不免令人可憐。如今犯下這等滔天大罪,又令人可恨可嘆。果然一個情字誤了終身。”正想的入神,冷不防被飛鸞拍了一下,忙躬身道:“小人……小人有幾顆頭豈敢亂講?可見,人心總是肉長的。殿下為他付出恁多,子叔官人豈有不察?只是他一向將殿下視作兄長尊敬,一時轉不過來也情有可原。殿下既愛他至深,不妨耐心多容他幾日吧。”飛鸞不言不語的望著洞天,看得他心上一跳,不知說錯了什麼,忙忙低下頭去。忽聽飛鸞笑道:“看你素日少言寡語,竟還曉得這些。”洞天微微鬆了口氣道:“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飛鸞點了點頭,拍了他的肩道:“平日你多勸勸他,若能回心轉意也是你的一份功勞。”洞天連聲應是躬身告退。

因至今未有君上的訊息,這日午後,飛鸞傳了一干心腹商議對策。殿前司都指揮使賀定國同太子太師凌相公,與參知政事霍相公先到一步,往長樂殿見駕。眾人直等了約一頓飯的功夫,仍不見樞密使桂萬重到來。飛鸞雙眉一皺,藉著吃茶掩飾不悅之色。定國原與萬重有些不睦,礙於他是太子的舅父,平日亦不敢十分與他作對。此刻等得心焦,唯有暗自罵幾句。飛鸞方要命小樓去看看,不料他已自行闖進來,急慌慌的道:“適才有人來回說,樞密使與子叔小官人起了爭執,殿下快去勸勸吧。”飛鸞面上一沉,推案起身往外便走。眾人本想跟隨,被他揮手攔下,只小樓跟在後面。飛鸞一面走,一面問起事情的起因。小樓說,樞密使延誤了時辰怕太子怪罪,走得匆忙了些,在迴廊上與鳳弦撞個滿懷。兩人各不相讓越說越僵,幾乎要動手了。飛鸞瞪他一眼道:“人在哪裡?”小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吁吁道:“便在……在九曲迴廊上。”話音未落,飛鸞已躍出數丈。

遠遠的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