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不會畏怯,在火煉中,也永不消逝。比翼鳥飛久了,總會往不同的方向飛,連理校老了,也只好在枝椏上無聊的對答。鴛鴦香爐不同,因為有火,它們不老。

稍稍長大後,我識字了,識字以後就無法抑制自己的想像力飛奔,常常從一個字一個詞句中飛騰出來,去找新的意義。〃鴛鴦香爐〃四字就使我想像力飛奔,覺得用〃鴛鴦〃比喻夫妻真是再恰當不過,〃鴛〃的上面是〃怨〃,〃鴦〃的上面是〃央〃。

〃怨〃是又恨又嘆的意思,有許多抱怨的時刻,有很多無可奈何的時刻,甚至也有很多苦痛無處訴的時刻。〃央〃是求的意思,是詩經中說的〃和鈴央央〃的和聲,是有求有報的意思,有許多互相需要的時刻,有許多互相依賴的時刻,甚至也有很多互相憐惜求愛的時刻。

夫妻生活是一個有顏色、有生息、有動靜的世界,在我的認知裡,夫妻的世界幾乎沒有無怨無尤幸福無邊的例子,因此,要在〃怨〃與〃央〃間找到平衡,才能是永世不移的鴛鴦。鴛鴦香爐的腹部相通是一道傷口,夫妻的傷口幾乎只有一種藥,這藥就是溫柔,〃怨〃也溫柔,〃央〃也溫柔。

所有的夫妻都曾經擁抱過、熱愛過、深情過,為什麼有許多到最後分飛東西,或者鬱鬱而終呢?愛的諾言開花了,雖然不一定結果,但是每年都開了更多的花,用來喚醒剛墜入愛河的新芽,鴛鴦香爐是一種未名的愛,不用聲名,千萬種愛都升自胸腹中柔柔的一縷煙。把鴛鴦從水面上提升到情感的詮釋,就像鴛鴦香爐雖然沉重,它的煙卻總是往上飛昇,或許能給我們一些新的啟示吧!

至於〃香爐〃,我感覺所有的夫妻最後都要邁人〃共守一爐香〃的境界,久了就不只是愛,而是親情。任何婚姻的最後,熱情總會消褪,就像宗教的熱誠最後會平淡到只剩下虔敬;最後的象徵是〃一爐香〃,在空闊平朗的生活中緩緩燃燒,那升起的煙,我們逼近時可以體貼地感覺,我們站遠了,還有溫暖。

我曾在萬華的小巷中看過一對看守寺廟的老夫婦,他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在晨昏時上一炷香,以及打掃那一間被歲月剝蝕的小端。我去的時候,他們總是無言,輕輕的動作,任陽光一寸一寸移到神案之前,等到他們工作完後,總是相攜著手,慢慢左拐右彎地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我曾在信義路附近的巷子口,看過一對撿拾破爛的中年夫妻,丈夫吃力地踩著一輛三輪板車,口中還叫著收破爛特有的語言,妻子經過每家門口,把人們棄置的空罐酒瓶、殘舊書報一一丟到板車上,到巷口時,妻子跳到板車後座,熟練安穩的坐著,露出做完工作欣慰的微笑,丈夫也突然吹起口哨來了。

我曾在通化街的小麵攤上,仔細地觀察一對賣牛肉麵的少年夫妻;文夫總是自信地在熱氣騰騰的鍋邊下麵條,妻子則一邊招呼客人,一邊清潔桌椅,一邊還要蹲下腰來洗滌油汙的碗碟。在賣面的空檔,他們急急地共吃一碗麵,妻子一徑地把肉夾給丈夫,他們那樣自若,那樣無畏地生活著。

我也曾在南澳鄉的山中,看到一對剛做完香菇烘焙工作的山地夫妻,依偎的共坐在一塊大石上,談著今年的耕耘與收成,談著生活裡最細微的事,一任頑皮的孩童丟石頭把他們身後的鳥雀驚飛而渾然不覺。

我更曾在嘉義縣內一個大戶人家的後院裡,看到一位鬚髮俱白的老先生,爬到一棵蓮霧樹上摘蓮霧,他年邁的妻子圍著布兜站在蓮霧樹下接蓮霧,他們的笑聲那樣年少,連圍牆外都聽得清明。他們不能說明什麼,他們說明的是一爐燃燒了很久的香還會有它的溫暖,那香爐的煙雖弱,卻有力量,它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