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看著他一襲白衣的背影就此隱沒在黑暗中,低頭看著手中青色的刀,刀柄上油潤的皮子被換成了青色的絲綢,青色的絲繩上多了一枚青翠的玉玲瓏。

夜風從玲瓏上的孔隙裡穿過,彷彿嘆息一樣的清鳴。

阿摩敕被帳篷外可怕的響聲驚醒了。

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什麼人敢在大合薩的帳篷附近這樣喧譁?可是那聲音那麼真切,彷彿混著武器交擊的聲音、吼叫的聲音、馬嘶的聲音,他又以為是朔北部的白狼團打進了北都。他在帳篷裡瑟瑟發抖了一陣子,不知道是該提上他的短刀衝出去,還是立刻鑽進被窩裡捂住耳朵。

“阿摩敕,阿摩敕,起來,起來!”竟然是老頭子破鑼一樣的聲音在大喊他的名字。

他咬咬牙,提著褲子鑽了出去,目瞪口呆地看著老頭子。老頭子騎著高大的青馬,穿著祭祀和大典才用的華貴禮服,胸前配著神聖的熊刀,一手高舉著鐵馬鐙,一手拿著粗大的火把敲在馬鐙上,火星濺落,鳴聲震耳,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把夜間的寂靜惡狠狠地劈開了。

“阿摩敕,走了!”老頭子勒著青馬大喊,“懶惰的小鬼,要一直睡到死麼?”

“走?”阿摩敕傻了,“去哪裡?我剛剛睡下,明天早晨不是還要進金帳拜見大君主?”

“大君?我們不管他!”老頭子一指身後,“我們這就出發,我已經把儀仗和隊伍都帶來了。我剛才聽人說,說得很對。他們能指望誰呢?要是他們誰都沒法指望,我就去!青陽這個地方還是不能少了我的,阿摩敕,讓你見識見識老師的本事。朔北部打到我們青陽城下的時候,老師也帶著鬼弓在城上游射呢!”

他身後真的是五十名精悍的鬼弓武士,這些隸屬於虎豹騎的精英騎射盛裝束甲,跨坐在嘶咆的戰馬上,高高打起了劍齒豹圖案的白色大旗。這大旗是大君出行的儀仗,一瞬間阿摩敕幾乎以為是老頭子喝醉了,僭越了大君的禮儀。可是就算老頭子喝醉了,精銳的虎豹騎武士們卻不可能都喝醉了,他們每人馬後都拴著兩匹備用的駿馬,分明是要遠行的模樣。

他上去扯住老頭子的馬嚼鐵:“可是……可是到底去哪裡啊?”

“向南,一直向南!海南邊,有個王國叫做大胤的,你知道麼?”

“大胤?”阿摩敕呆呆地張大了嘴,“那不就是東陸大皇帝的國家麼?”

“對!我們要去大胤!那裡遍地都是黃金和玉石,收穫的季節,棉花和麥子堆得比山都高,放起牧來,縱馬一年都跑不到海邊!那是黃金之國,我們蠻族千年來都沒法得到的土地。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就要去了。沒了我,他們不行的!就讓我親手為青陽開啟通往黃金之國的門吧!”

他望著南方,眼睛裡閃爍著阿摩敕從未見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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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世子一(1)

三個月後,北陸迎來了它的春天。

風從滁潦海帶來了水氣和溫暖。巨大的冰甲崩裂,裂縫中流淌起雪水,沉寂已久的土地再次暴露在陽光下,盡情地呼吸新鮮的空氣,青茸茸的細草鑽出地面,無窮無盡的嫩綠色彷彿從大地深處湧起碧綠的春水,沿著起伏的草原一直溢到天邊。

爬地菊最先盛開。說是菊,其實是野草,匍匐在地上,開出嫩黃的小花,最耐荒寒。只要有根,它們是不死的,春天來的時候從葉腋中生出兩條修長的花莖,開出嫩黃色的五瓣小花。

朔方原是整個瀚州爬地菊開得最盛的地方,簡直是花山花海,壓過了馬草的綠色,嫩黃色的花潮一直綿延到天際,組成一張看不到邊的巨大花裀。

五十多年前,震驚整個蠻族的東陸風炎皇帝也是在早春的四月撤離了朔方原。那時陽光普照草原,風貼著大地流過,千千萬萬的小黃花搖曳,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