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雲發呆。

誰教它唱這樣的歌?

什麼年頭的事了,人們居然為感情神魂顛倒,名正言順編了首歌來唱,何等墮落,但卻何等令人神往。

不知誰將這首老得掉了牙的美麗情歌輸入愛瑪電腦,又替它安排了銀鈴似的嗓子,蓓雲頭一次聽到,不由得神為之奪。

可見編排電腦的人亦不是鐵石心腸。

蓓雲站起來,輕輕掩上廚房門。

這種靡靡情歌,不宜多聽,沉醉後如進入魔界,難以自拔。

巫蓓雲有太多正經事待辦,無暇縱容私慾。

她坐在私人電腦面前,把未來十二個月的家庭開銷預算做出來,答案是:巫小姐,你不能準備在二0九九年退休。

蓓雲急急問:「那麼,我何時方能兼休?」

「單人收入,四人開銷,延遲五年,在二一0四年方可退出辦公室。」

「不!」

「對不起,巫小姐,電腦不說謊。」

快了,已經會講是非,說謊之日還會遠嗎。

蓓雲氣餒到無邊,越發憎恨周至佳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才恨了一陣子,又覺得周至佳是周至佳,未生兒是未生兒,不可混為一談,只得長嘆一聲。

電腦繼續發表意見:「未來十年間請勿添置奢侈品,巫小雲將進大學,所費至巨。」

蓓雲提醒電腦:「大學學費全免。」

電腦哼地冷笑一聲,「巫小姐,你自己是過來人,大學學費能花多少,您的跳舞裙,您的網球班,您的代步小跑車,缺一樣行嗎?父母略有一樣辦不到,立刻與他們有代溝,馬上變成一個不為人瞭解的孤苦少女。」

蓓雲掩住嘴,真的,原來最瞭解她的是電腦。

「我跟了你十六年,有什麼不知道。」電腦洋洋得意。

蓓雲黯然。

「苦中自有樂趣,苦樂參半,是你們的人生。」

蓓雲按熄電腦。

她如期接周至佳出院。

把他安頓好之後,吩咐愛瑪照顧他,自去更衣打扮。

周至佳十分震驚,「你到什麼地方去?」

「我去參加公司派對,總經理入董事局,普天同慶,我不到,行嗎?」

周至佳愣在那裡。

蓓雲攤攤手,「我不是不想時時刻刻以家庭為重,但生活是生活,理想是理想,盼你體諒。」

一邊努力往臉上刷粉,希望脂粉能增加顏色。

「老了。」是她的結論。

套上精緻晚服,老不過是巫蓓雲的謙虛語。

躺床上的周至佳真的大不如前,經過多日折騰,他瘦了一圈,剛做過手術,精神疲乏,比真正年紀起碼老了十年。

蓓雲說:「本來可以攜眷參加,不過你需要休息。

沒待周至佳回答,她便穿進鞋子出門去。

公司派了車子來接她,司機一早站在樓下等,看見她忙不迭拉開車門。

怪不得越來越多人盡忠職守,蓓雲感喟,為工作出力永遠獲得報酬,為一個人費心事則最最劃不來。

車子駛到一半,忽然慢下來,在路邊停下。

蓓雲訝異問司機:「還要接人?」

司機反問:「不是巫小姐的吩咐嗎,今朝秘書叮囑我在此地停一停接人。」

蓓雲剛欲查根究底,車旁已經出現一個人,他敲敲車窗,蓓雲連忙推開車門。

是他,這個鬼精靈,真有一手,他彷彿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

每分鐘都找到她,截得到她。

他穿著整套黑色禮服,十分瀟灑,上車時,蓓雲看到他腳穿球鞋,不禁脫口問:「你的皮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