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只見小嬰兒手舞足蹈,啊啊歡笑,想來眼前景物紛紛倒退而過,讓他大感興奮。

盧雲接連狂奔趕路,足足奔出三十來裡,直到身在荒山,方才緩下腳來,稍事歇息。

此時已近辰時,天色陰霾,漫天大雨下落,秋風秋雨最是悽苦,盧雲用力搖了搖頭,撇開那些悲苦想法,眼前乃是人生前所未遇的大逆境,只要一個不慎,必然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萬萬不能再怨天尤人。他行到一處樹下,忽見自己還穿著官服,趕忙脫下頂戴衣冠,打做包袱模樣,將之埋入地底。

十年寒窗苦讀,承天門下金榜題名,無數風霜勞苦,終於換來這身華冠。那不只是富貴功名而已,裡頭還有著此生篤信的志業。

盧雲跪在地下,將泥土一潑潑掩上了,眼看頂戴入土,慢慢隱沒不見,茫然之中,只覺得身上有塊地方死掉了,再也不屬於自己。

盧雲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想什麼,當即懷抱嬰孩,二人倉皇出奔,一路翻山越嶺而走。只等去到了天水,便要投上好友建立的山寨,先把嬰兒安頓了再說。

此行為免朝廷追捕,盡挑荒煙小路逃命。這條道路倒不陌生,當年與伍定遠受人追殺時,走的便是這條路。只不過這回沒有同伴並肩而行,反換成一個小小嬰兒陪在身旁。

一大一小倉皇西去,路上甚少人家,道上飢餓時,也只能捕獸摘果為食,盧雲精擅烹煮,食材料理於他自是易如反掌,他將果肉撕爛烹煮,待成黏糊模樣,方才送入嬰兒嘴裡餵食。那孩子尚未長牙,找不到奶孃哺乳,除了此法,也別無別的法子餵養。天幸這壯小子胃口奇佳,來者不拒,看在盧雲眼裡,倒也欣慰。

飲食容易,但心裡的重擔卻始終放不下來。盧雲離京已有數日,卻始終不曾傳訊回去,柳門爆發大禍,顧嗣源、顧倩兮父女得知訊息,卻又找不到自己,必定憂心如焚、寢食難安,行到第四日,眼看已是八月十五,正是原先預定的成親之日,盧雲實在無法忍耐,顧不得佳叩安危,便折返城鎮,無論如何都要寫封家書回去,縱使拼掉性命,他也再所不惜。

天幸鎮上一如平常,也沒有什麼捕快官差。盧雲找了間客棧,細細寫落書信,雖只三數日不見顧倩兮,但心中的懸憂掛念,實非外人所能想見。寫著寫,心裡又是害怕,又是思念,淚水撲颼颼地落了下來,直把墨水都蔭開了。只是他怕顧倩兮擔憂,信文反倒只寥寥數語,言道柳昂天捲入政爭,自己先赴江南避難、來日再聚云云。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封信送達顧倩兮手中的剎那,必讓她放聲大哭,在這大亂世中,這封信有如一條薄弱的絲線,把彼此的思念串連起來,黃金與之相比,卻又算得什麼?

寫罷之後,盧雲卻不把信交給店小二,他此時頗經世故,已知人心叵測的道理,這幫店小二市儈俗利,越是重金囑託,越惹小人貪念,當下找了個乞丐,賞了幾兩碎銀,要他把信送到北京兵部尚書府。說是個山東書生送來的信,只要找到一個小紅姑娘,便能以信換銀。

那乞丐收了碎銀,已是大喜過望,又聽說這封信值得百兩龍銀,更是驚喜有加。反正他每日裡閒來無事,便是在街上行乞,這京城不過百來里路,一里一兩銀子,天下豈有這等妙事?便忙不迭地走了。

盧雲見那乞丐純樸,想來必能辦好事情,多少放下一樁心事。只是自己此行前途茫茫,不知何時才能與顧倩兮相會,想到此節,仍是不免鬱悶。

兩人一路西去,又走十來日,一大一小已如野人一般。大的不曾刮臉修面,也不曾洗澡更衣,自是衣衫襤褸,如同乞兒。那嬰兒更慘了,不過滿月的孩子,使日日吃著果子糊,尿布換來用去的更是同一件。到得後來,眼看尿布髒得不成話,索性棄置不用,每回那孩子要拉稀,盧雲便單手將他提起,離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