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適合發生在叢林、山間、田野,滋潤植物,孕育生命;落在城市裡,只會帶來下水道瀰漫的腥臭,和狼狽的行人。

晦暗狹窄的巷道中,連一盞路燈也沒有,只有穿過建築的微弱月光,艱難地照在地面上,給僥倖的路人不致踩水的提醒。

噠,噠,噠。

桑杞將寬鬆的衛衣帽子扣在頭上,整個人縮排了衛衣裡,長長烏黑的直髮掛在帽口,軟塌塌地趴在胸前,難掩瘦小纖薄的身型。

噠,噠,噠。

她絲毫沒有在意巷子裡的積水,隨心所欲地走在夜色中。褲腳已經沾上泥濘的水漬,也沒有像柔弱可欺的小女生那樣躊躇,又或拎起自己的褲腿,小心翼翼向前。

不要說是區區雨後積水,就算金星融成硫酸做的海,再混上液體做的太陽,桑杞應該也會一樣的步伐走在其中。

小巷前方冷不丁傳來一聲,彷彿是黑暗開口說話。

“終於蹲到你了。”

本就陰暗的巷道中,隱隱約約只見一個男人將指尖的菸頭再送到嘴邊,狠狠嘬了一大口,隨手在身邊爬著苔蘚的潮溼磚牆上按滅了火星子。

他站直身子,悠長的巷子裡,擋住了桑杞面前從巷口透進來的光,留下高大的黑色身影,裹在一件看不清材質的風衣裡,看起來並非尋常地痞流氓。

“您是?”

“我跟人打聽到,聽說你可以賣……?”

桑杞也不畏懼,任由那男人迎面擋住了她的去路,透亮烏黑的瞳孔像黑夜中忽明忽暗的星星,炯炯直視著面前的人,透亮,澄淨,眼中沒有慌張與害怕,只有尋常的泰然自若。

聽男人這麼說,她眼中的泰然自若被一層狡黠與俏皮替代,故作吃驚的樣子道:

“什麼呀~您這話可不能亂說!”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男人也不傻,沒有相信桑杞這副嗔怪回絕的樣子。

“什麼生意?大叔,什麼生意?”

桑杞更不接茬,只要自己臉皮夠厚,死不承認,這個世界就沒有她裝不了的怪和扯不完的皮。

那男人不理會,徑直就逼近桑杞而來,微微躬起身子,壓低了聲音:

“我不跟你扯皮,這裡不太方便,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大叔!這黑燈瞎火的!我能跟你到哪裡說話呀!”

桑杞配合他被脅迫到的樣子,假模假樣向後退了幾步,實則仍是笑著道:

“先生有啥想說的,就在這裡說唄~我可是正經生意人~”

她特地在正經兩個字上落了重音,心裡也料想到一二,這男人的出現看似突然,但可能已經蹲了自己許久,對自己做的“生意”應該也早有了解,並非空口白話無端尋來。

“少來,我不跟你兜圈子。你也不必跟我裝,我跟你好多天了,你這個人,以及你的生意,我都已經打聽過了。你也不用再用對別人的那套對我,又想冒充誰?說桑杞是你的同事?”

確實,桑杞心情好時,面對不速之客,時常會咬死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冒充其他人來矇混過關或把自己不想服務的客戶挑逗得團團轉。她的生活一向很孤獨,客戶算是為數不多的新鮮事物了。

可這男人看來不是一無所知的白痴,本又想演一個認錯了人的尷尬場面搪塞過去,計劃這麼快就擱淺了。

【現在的客人真是越來越賊了。】

桑杞也不裝了,收起了自己玩弄逗樂的一面,又恢復了泰然的一面,同時也覺得無聊了起來,雙手插進了衛衣兜裡,嘆了口氣輕挪靠在了牆壁上。

……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桑杞沉默半晌道:

“行吧,你怎麼找到我這邊的,誰介紹的?”